謝九刀聞言,緊皺的眉心鬆了開來,虎步前驅,接過了那碗藥。

    陸嵐要是此刻能夠動彈,他恨不得跳起來,指著那女人的鼻子,狠狠罵她不可。

    但他不能,隻能瘀了一口氣在喉嚨口。

    還要被那又苦又澀的藥汁灌下肚子去。

    “你可別暈。”連鳳丫說道,眼瞧著陸三郎兩眼翻白就要暈過去,那可就為了喂藥這區區小事兒費盡周折了,

    她可不想要為這點子事兒再浪費時間精力。

    可她越是這麽說,陸三郎的雙眼更是翻白的厲害,這眼看要暈過去,謝九刀翁著聲音就問道:

    “他要暈過去怎麽辦?”

    “三爺要是真暈過去,那就沒有辦法了,九刀,勞煩你以口覆之,口對口地給陸三爺喂藥吧。”

    陸嵐的手,半舉在空中,顫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

    太……太不是個東西了!

    他想罵啊,想指著那女人的鼻子狠狠罵。

    可他沒力氣。

    還得努力保持著清醒,不然真暈過去……陸三郎的眼前出現一幅噩夢一樣的畫麵:謝九刀這個滾刀肉,那厚實的嘴唇子,覆在自己的嘴巴上……

    陸三郎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不能夠,堅決不能夠!

    “委屈你了。”女子聲音溫和著響起。

    陸嵐心裏鬆快一些……她還曉得委屈了自己。

    “九刀,我知,這事兒,委屈你了。”

    噗——!

    陸嵐配合著謝九刀那個滾刀肉,費力地喝下最後一口湯藥,聞聽清楚那女人的話,心中噴血。

    氣怒交加,又羞又憤之中,暈死了過去,再然後,他便沒了知覺。

    暈死過去之前,陸三郎心裏想著是……等他好了,定要掐死這個女人不可!

    連鳳丫掃了一眼床榻上又昏厥過去的陸三郎,這才淡淡地收起了視線。

    謝九刀道:“當家的何必故意氣煞他?”瞅了一眼又昏死過去的陸三郎,謝九刀粗獷的麵龐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同情之色。

    “陸三郎這個人,你覺得如何?”連鳳丫卻問。

    謝九刀一絲不解……這個問題,當初大娘子已經問過自己一次,怎麽又問?

    “不像坊間傳的那樣。”他想了想,答道。

    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望著對麵那女子麵上。

    卻見那女子走到床榻前,身子纖細,卻筆挺,立得筆直著,望著床榻上這病患的時候,頭也不見垂一下,

    隻稍稍垂下眼眸,用眸底餘光覷著病榻上的病患子。

    冷不丁的,謝九刀頭皮一陣發麻……她很少這樣看人的。

    謝九刀不敢亂動,不知為何,就是覺得現在這個女人的目光,十分不善。

    周身淩冽之氣,乍看不覺,卻讓人瞧了一眼,就被卷入那詭怪的氛圍之中……這女子,他以為自己在她身邊鞍前馬後多年,以為看懂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又看不懂了。

    一個想法從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那個想法,謝九刀渾身一顫……被自己那個想法嚇到了……望著那道背影,不禁有片刻迷茫起來……他所看到的沈鳳丫,就是真正的她嗎?

    如果不是……那這麽多年來,自己又……

    那這女子到底又是什麽個模樣……

    “他或許不知道那日我邀他赴約,要帶他來的地方是淮安,但當他知道我要來淮安之後,卻還是跟著來了。”

    那聲音清淡如塵,謝九刀每一個都聽得懂,可是合在一起,卻不更加不解起來:“大娘子何意?”

    連鳳丫垂眸望著床榻上病懨懨的陸嵐,她略顯蒼白的唇,緩緩地翹起:

    “如今已經被提拔為鴻臚少卿的他,在明知目的地是淮安的時候,他還是跟著我一同來了。”女子說道,眸底一片平靜地說:“他不早朝嗎?”

    謝九刀耳邊如大石撞擊“咚”的一聲,瞪大了牛眼……陸三郎的品階,當五日一早朝,便是無法入內殿,也是需要早朝覲見的。

    而今,早已經超過五日。

    “他……”

    “有內應吧。”連鳳丫說道:“至少是有辦法給家中傳遞消息,早朝的事,想來陸家已經替他,托病請休了吧。”

    說著,連鳳丫自己莞爾一笑:“你瞧,這麽個人,麵麵俱到,他若是沒有所求,大有辦法不上我這條賊船的。”

    既然上了,隻能是,這人本意如此,要麽,有所求。

    “那大娘子何故還要帶他去淮上村。”透露出自己的底細。

    謝九刀越發看不懂了。

    “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女子平靜地轉身,問謝九刀:

    “你說,薑太公利乎?願者利乎?孰贏孰輸乎?”

    “不分伯仲。”謝九刀道。

    連鳳丫勾唇笑了,“是,沒有輸贏。唯目的爾。”她又垂首掃一眼病榻上的人,隻淡淡的一眼,便收迴了視線:“既然是兩方得利的事情,謝九刀,我為什麽要拒絕?”

    她問得鏗鏘有力,謝九刀竟然無言以答。

    “氣煞他?作弄他?”連鳳丫搖頭:“陸嵐此人,才華能力精絕,偏偏驚世的能力,卻叫他生生藏在不羈浪蕩的外表下,

    可他自己卻不知,像他這樣能力卓絕的人,再怎麽故意隱藏,其實骨子裏的驕傲,讓他下意識的不甘平庸。

    他若真想要平庸的昏昏碌碌過完這一生,就不會在城門樓子前,招惹於我。

    他既招惹了我,我就幫幫他,發掘出真正的他。”

    “可……當家的,恕我不解,你又為何要做這些?”就算陸三郎這個人的確不是表麵所看到的那樣,可是跟這女子又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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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必要多此一舉做這些事情。

    “於我父母而言,沈家不是一個能夠同富貴共苦難的地方。

    竹心雖然少年聰慧,但到底還是年紀小了一些,不經世事,少了一些磨礪,心智尚未穩健,

    到他能夠獨當一麵,少則八年五載,也不知將來……”連鳳丫說著說著,自己搖頭笑了笑,拍了拍謝九刀的手臂:

    “你隻需要知道,陸三郎這個人,可交。”

    謝九刀蹙起了眉頭:“大娘子……”

    “陸三郎此人,雖無恥些,卻也是講情義的人,我跟他開些小玩笑,無傷大雅,他不會為這種事記恨於我,日後想起來,許是這些小打小鬧,也能成為舊時記憶裏的趣事。

    再說,他雖看似冥頑不靈,實則精明得很,我雖言語中氣一氣他,卻並不是要害他,他知我言辭雖惡劣,行止卻真真正正是為他的病。

    好賴他分得清清楚楚。

    將來許是念著這些舊日裏的情義……”連鳳丫說著,倏然住嘴,又拍了拍謝九刀的胳膊:

    “夜了,去休息吧。”

    謝九刀更加不懂,他叫道:

    “大娘子,我還是不解。就算陸三郎是個情義之人,但將來與他有何關係?更何況,當家的剛才故意氣他,又與他重不重情義又有什麽關係。”

    連鳳丫被叫住,門前停了下來,背對著謝九刀,忽而一笑:“好吧,其實我就是想要作弄陸三郎。他這人,有時真叫人氣得牙癢癢,好不容易等他病了,

    這是老天爺給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氣煞他,豈不是對不住這天時地利人和?”

    說罷提步就走。

    謝九刀呆愣地望著那道背影,比起之前說的那一通他句句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卻聽不懂的那些話,她這最後的那個解釋,他倒是覺得,更像是這女子的作風。

    隻是,心中莫名湧出一股不安來……那些話,說不出的怪異……這一夜,謝九刀翻來覆去沒有睡著。

    ……

    夜色之中,有輛馬車劃破夜色。

    太子蕭瑾,輕車從簡。

    那一輛馬車,在漆黑之中,穿過薄霧。

    幽靜小道,一聲悠揚響越的笛聲,忽而響起,綿延悠長,劃破了清野,穿破了薄霧。

    笛聲刹那之間響起,悠長又刺耳,也劃破了寂夜。

    馬車陡然停住,一車人馬,訓練有素,無多贅言,車外的侍衛,一個個卻進入戒備狀態,

    陸平雙眼如禿鷹,閃爍著殺氣,在夜色之中,一寸寸掠過周圍,找尋著潛伏的人,

    唰啦——一聲,車簾掀動。

    陸平一動:“爺怎麽掀開簾子了?”

    車廂中,廣袖寬袍,墨色與夜,蕭瑾當中正坐,簾子大開,漆黑的眸,穿過薄霧,看向前方。

    薄霧中,若隱若現。

    車裏之人,長臂一伸,一股勁氣震出,車前薄霧被震得四散而開,不遠之處,孤石之上,月白身影乍現。

    那人,孤石之上,孑然而立,閉眼吹笛。

    一首罷,笛聲戛然而止。

    “啪啪啪——!”掌聲起,從車廂裏傳出。

    “好久不見。”孤石之上,月白之人收起笛子,灑脫無比,收於腰間,望向那馬車之內。

    而車內之人,同樣望向月白身影,兩道目光,空中相撞。

    “你傷已痊愈?”車裏,蕭瑾黑眸落向了對麵。

    巫傾歌眸子短暫地一縮,隨即笑起來,望車內蕭瑾:“說到傷,還要拜你所賜。不過,蕭鳳年,你好似也有內傷在身啊。”旋著唇角,“否則,我跟你一路,憑你功力,怎麽沒有發現有人跟在你身後?”

    車裏,蕭瑾鳳眸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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