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與汪文一局,看似簡單,卻非易事。

    不光是要辯才無誤,實則還要考究各人學問。

    汪文延用《論語》,連竹心可以大白話,可要這樣做,就落下成,既然是飽讀詩書的文人墨客,論戰時,有不成文規定,引經據典。

    汪文用《論語》引戰,連竹心用《論語》迎戰。

    考究的還有經史子集的熟悉,汪文是故意的,首先就是要試一試這連竹心肚子裏到底有多少墨水。

    隻是,他自認高明,卻被自己打心眼裏看不起的小兒,不費吹灰之力破局,此刻,羞赧愧色,

    他雖惱,但讀書人的禮義廉恥還有,之前針對對方,乃是因為對方一屆啞巴兒,卻奪三鼎甲之一的探花,本朝開國以來,從沒有此先例,又被人提醒那啞巴兒是太傅親傳弟子,

    沒有論證下,就已經先入為主認定,這探花之名,名不副實。

    再稍作打聽,才從國子監一監生那裏得知,這啞巴兒名喚連竹心,乃是那位監生一同窗堂弟,啟蒙時已晚,如今讀書向學,也才四五載。

    汪文自認自己通讀經史子集,四歲啟蒙,如今十六年寒窗苦讀,這次科考,也才入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對方不過才蒙學四五個寒暑罷了,竟一路過關斬將,首次科考,從童生試到會試,竟無一次落榜。

    不信!

    這世間怎麽有如此天賦卓絕的人,若是真有,定是天才無疑。

    想自己寒窗十六載,連考三次,終才好不容易得進三甲,竟抵不過一小兒四五寒暑?

    不信。

    那時不信,心中認定,這必定有貓膩,竟連始終尊淳的老太傅,再看時也覺得失望。

    但此刻……

    汪文一咬牙,三兩大步上前,“汪文謝探花郎指教!”

    那蒲團上端坐的端方少年郎,清風朗月而起,攬袖身前傾,微一禮,清道:“承讓了。”

    汪文話落,立即一道聲音起:“某,山陰周奎,向探花郎討教!”

    ……

    時間已過去一炷香時間,周奎敗走後,又有其他人不服,

    半個時辰後,已換上好幾撥人馬。

    大監始終觀棋不語,旁觀靜立,但此刻,眼中多了一分人氣兒,眼底露出些許暖意。

    警戒線外,街市上來看熱鬧的人潮,越老越多,短短不到一個時辰裏,五城兵馬司已經三次加派人手。

    酒肆茶座雅間裏,不知何時,也多了些人。

    東華門下,那些士子學子,有些臉色已經出現了變化。

    正是這不進不退的時候,

    忽有個跋扈聲音響起:

    “‘子曰’有什麽好玩兒的?”打破了沉靜。

    這聲音起,實在是不合時宜的囂張,還透著市井紈絝子的痞氣,“唰——”的一下子,百千雙眼睛望向那聲音處,

    才見那人長得濃眉大眼,玉麵模樣,有別於東華門下其他學子的裝扮,這位穿醬紫繡福祿暗紋寬袍,若是眼尖,衣衫縫合全走的是金絲銀線,別人腰間壓袍的玉墜兒用的是“雲紋”,“平安扣”啊寓意極好的圖案,

    這位係在腰間,用來壓袍的是一個金元寶,黃燦燦的金元寶晃眼啊。

    頭上簪發的簪子那也是金燦燦的,全身上下就是個移動的錢櫃子,那臉上就寫了三個字——我有錢。

    要說這樣就罷了,哪家的紈絝子吧。

    可這家夥手裏端著個扇子,扇子倒不是金燦燦的,竹柄為骨……百千雙眼睛此刻都落在他的身上,全都,看呆了。

    這、這人哪兒來的?

    不是說,今日東華門下聚眾抗議的學子士子嗎?讀書的文人不都斯文有禮優雅嗎?……這哪兒來的暴發戶?

    那個扇子怎不幹脆也換成金的算了?

    更不像話的是,讀聖賢書的,怎麽能夠說“‘子曰’有什麽好玩兒的?”,聖人言,是好玩兒不好玩兒的事嗎?

    偏就這樣的家夥,他還出現在東華門眾士子中,先前人多,這家夥又在後頭不顯,此刻一發聲,他身邊那些士子都紛紛向後退開幾步,其中些人眼中還有嫌棄,分明是對這麽個暴發戶避之唯恐不及。

    這人呢,也像是受用極了這些目光,搖頭擺腦地從後頭走來,所過之處,眾學子讓道。

    “探花郎,不如我們比一比其他?”

    連竹心稚氣未脫的臉上,老沉穩重,不動聲色,伸手作“請”字。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

    在下不才,祁進,今日吃虧些,願在這東華門下教探花郎,”這位“我有錢”手中扇子“啪嗒——”一聲撐開,驀然抬眸,映入連竹心的影,眸底猛地精光一閃:“術數——算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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