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鳳丫聽著謝九刀一番話,不動聲色從袖子中拿出一個錢袋子。

    那錢袋子也講究,不是她們尋常百姓家的,指尖細細摩挲著錢袋子上,精致的絲線。

    就連繡的圖案,都別樣的別致。

    這種物件兒,怕是放出去也能賣上好多錢銀子。

    謝九刀瞧她低眉順目,不發一語的模樣,他隻當這當家的大娘子心中已經想明白了。

    卻忽聞:

    “九刀對京都城很熟絡?”

    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忽地這麽一問,謝九刀眼皮一跳,模棱兩可地“唔”了一聲,沒把這話題接下去。

    他有心不接這個話,可對方未必放過他。

    連鳳丫微抬了眉,眸光卻是灼灼,盯在謝九刀的臉上,那目光似刀又似鷹眼,被她盯著的人,很難忽視掉這視線。

    卻是在他十分忐忑,不知她下一句,又要問什麽的時候。

    那淩冽的目光,卻斂了去,此刻她才輕聲說道:

    “京都城又怎麽樣?”話落,連一旁原本看戲的江老頭兒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更別提當事人的謝九刀了。

    “我隻是提醒當家的,當家的要是不肯聽,我也是沒轍的。”謝九刀甕聲迴了一句,“但是,有一點,”謝九刀牛眼裏滿是認真,望著對麵那女子:

    “無論你要做什麽,不管後果是什麽,謝九刀都陪著當家的。”

    連鳳丫聞言,無聲地輕笑了。

    眼中的寒意褪去,迴溫了一絲溫度。

    “這滿京都城裏,果然是富貴滔天的地方,”她風馬牛不相及,說了一句,忽地托著那精致無比的錢袋子,手掌伸到了謝九刀的眼下:

    “隻一隻錢袋子,都比我這手柔滑,我隻怕我這滿手的繭子,劃破了這精致的繡袋呢。”

    “九刀你的話我是信的,這京都城裏不好混跡。”

    她慢條斯理說著,謝九刀聞言,這女人似話中有了鬆動的意意思……他深深皺起的濃眉,緩緩鬆了鬆。

    “當家的能聽進去就……”好……

    也不枉費他今日話說了這麽多。

    話未說完——

    “可就算是京都城,又怎麽樣?”那女子聲音清淡的傳進了他的耳朵。

    他滿麵愕然……真是固執得難以勸說!

    耗費了半天口舌,這女人還是執意不改變主意?!

    “我……”

    “謝九刀,我知道你為我好,”連鳳丫眸光清澈,錯落在謝九刀的臉上,

    卻話鋒一轉,“但謝九刀,你不知道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話未竭時,麵前女子已經開口,

    她聲音淡淡如清泉泠泠,透著清冷白霧一般的寒透:“此刻,我很生氣。”

    連鳳丫再沒說其他,手掌倏地一收,那精致的錢袋子,攢進了袖子中,背身大步離去。

    此刻,我很生氣。……這句話,像是敲進了謝九刀的心裏去了,牛眼虎瞪,腳下生釘,卻隻能目送那道疾風驟影,大步而去。

    肩膀被人拍了拍,江老頭兒哈哈一笑:

    “我說的吧,她可願意大事化小?你也沒能勸住她。”

    話落,也悠然離去。

    這件事就好像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一樣,和謝九刀完全不一樣,江老頭兒十分悠閑,竟還哼起了不知打哪兒聽來的黃腔小曲。

    謝九刀卻狠狠一跺腳,幹著急沒用。

    入夜時,皇城東宮裏,又收到了一封傳信,案首端坐的男人,燒了信紙,召了身邊得力的東宮總管太監,“附耳過來。”

    低沉的聲音,威儀不減。

    老太監附耳過去,男人唇微動,說了什麽,老太監點點頭,無聲退去。

    翌日時

    天子早朝

    禦史言官左晏青,上書彈劾英國公老公爺沈群,縱容北山莊子上的家奴欺壓佃戶,克扣佃農糧和銀。

    這滿京都城裏,富庶人家眾多,誰家沒有一兩個莊子,這皇親國戚也好,勳貴世家,官宦人家也罷,

    家裏有私產的,誰家還能夠真正的幹幹淨淨,一點兒貓膩都沒有?

    如對佃戶佃農之流,甚至於,有些主人家,隻要下頭辦事的莊頭婆子奴才們不太過分,

    又沒有佃戶佃農告發。這些主人家,甚至於有些就是睜隻眼閉隻眼了事。

    換句話說,英國公府今日突然被彈劾,竟是以這樣的理由……朝堂之上,長個心眼的官員,小心翼翼各自互換了眼神。

    直至下朝之後

    英國公老公爺沈群臉色也還沒有緩和過來,鐵青著一張臉,走出大殿。

    在大殿外,石階下,還撞見了死對頭。

    “沈老公爺這是怎麽了?怎麽著看著灰頭土臉,這要是身體不舒服,趁著人在宮中,可趕緊請太醫。”

    這話不用細想,一聽就是奚落之言。

    沈老爺子臉上神色一整,“徐大人還是多關心你自己吧。”說完,不理會身後的徐大人,抬步就走。

    沒走幾步

    “嗬,沈老公爺怕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罷,有朝一日竟因為這種事情被禦史言官當眾彈劾……怎麽?老公爺清明一世,要不要上表請辭?也這大把歲數了。”

    沈老爺子腳下一頓,猛地轉身:“徐如!你住嘴罷!”

    他臉色鐵青鐵青,袖中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蒼老的鬢角,額頭上,青筋起伏,瞪眼望著身後的人,心裏更是糟糕得一塌糊塗。

    他年紀一大把,臨了卻被以這樣理由彈劾了。

    剛剛大殿之上,更是被九五之尊的今上,當著滿朝文武訓斥了一番。

    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處置,卻令他“休假”三日。

    那徐如麵對氣急敗壞的沈老爺子,也不遑多讓,爭鋒相對地喝道:

    “沈群!你有心思在大殿之外,與我爭吵,

    不如想一想,今日朝堂之上,左晏青和你沒仇沒恨,怎麽偏偏把你拉出來,彈劾這種事情!

    我要是你,趕緊迴家,想一想哪裏出了差錯!”

    徐如對著沈老爺子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沈老爺子望著遠去的背影,抬腳黑著臉,也朝著宮門而去。

    殿外一角,一雙冷眼,居高臨下,意味不明從沈老爺子那似乎被什麽壓得彎下去的背影上,一掠而過,唇瓣微不可查一扯,太子爺幽深的眸子,爍了爍,一絲冷光一閃即逝……折騰他的小丫頭?

    半挑著眉……他就折騰這一家子的主心骨,一家之主。

    沈老爺子一迴到家中,就把老太太叫到了跟前。

    沈老夫人見他神色不對勁:“老爺子,怎麽了?”

    “別提了,被左晏青彈劾了。”

    “彈劾!”老夫人雖然被這兩個字驚住了,但她當家做主幾十年,還沒有因此就亂了分寸。

    又聽沈老爺子細細說來,沈老夫人忽地想起來:

    “北山的莊子?”

    她細細思索。

    “說起北山,昨日我還與家中一幹女眷去過那裏。”

    沈老爺子一抬頭:“你去那裏做什麽?”

    “老爺子忘記了,普旺寺正在北山那裏,我自是帶著家中女眷,上山禮佛。”話說著,話趕話:

    “說起來,昨日在北山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老爺子忍不住問了一句,什麽插曲。

    沈老夫人也沒有隱瞞,就說了。

    “難不成,老夫被彈劾,還和這件事有關聯?”話出口,他自己便搖了搖頭。

    老太太也不覺得是:“應該著,沒什麽幹係。那婦人我家並沒有怪罪她,還打發了她一袋銀錢。

    看那婦人模樣,也不像是哪家勳貴。

    說話的語氣,聽著是外鄉人。”

    這樣一個人,也驚動不了禦史言官,當朝上書彈劾一個國公爺,為此還要得罪一個勳貴世家吧。

    沈老太爺點了點頭,把這事兒放一邊去了。

    這不過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兒,一段插曲罷了,他此刻,忙著琢磨這左晏青做這一切,背後是否還有其他深意。

    可要知道,這朝堂之上,錯綜複雜,一點小小插曲,看著不起眼,那可說不準就是一件大事的一點苗頭。

    “芸娘,你先去休息吧,我再想想,再想想。”

    說著“再想想”的沈老爺子,滿腹心神卻都已經陷入了思索中。

    整整一夜,之詞胡同,沈家大院,沈老公爺的書房裏,燈火未歇。

    黎明破曉時,書房裏傳來一陣無奈的歎息,沈老爺子歎著氣:

    “思來想去,想去思來,唉……”仿佛一夜之間蒼老數歲,沈老爺子熬紅了眼球,卻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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