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之下,那雙眼,緊鎖住人群中那道身影。

    “怎麽了,當家小娘子在看什麽?”褚問看到身旁的女子有些不對勁,一雙眼緊盯著高台之上看去:“今日所來的座上賓,確實與往屆不同。當家小娘子是在看台上哪一個?”

    連鳳丫不語,隻是盯著高台之上。

    褚問又打量了她一會兒,看不出所以然,他也看一眼高台,摸著胡須輕笑一聲:

    “沈家天驕微蓮小姐,確實人如其名,不比其他閨閣小姐困守後院一方,

    聽聞沈家這一輩,子嗣豐盈,不缺男孫,也不缺女子,隻這微蓮小姐,從小卻與眾不同。

    又被當朝的高僧九能大師批過命,說此女不凡,才情宗略毫不輸給男子,又說命格貴重,當是鳳凰轉世。”

    連鳳丫不理會褚問,但聽著褚問給她解惑,心知褚問是誤會了她正在看高台上的那位沈家天驕。

    “這微蓮小姐從小開始,沈家的大家長就是親自將她帶在身邊,親自指點,悉心教導。而今這胸襟,不比男兒差。”

    連鳳丫一雙眼緩緩眯了起來,仔細看著高台上那道全身墨色衣衫的男子,漸漸地,眉宇之間,攏起山丘,心裏更加疑惑……

    也許剛才一刹那的感覺錯了?那道突如其來的犀利目光,並不是來自於那個黑衣男子?

    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連鳳丫暗自搖搖頭:

    “褚先生,我最近可能是神經崩的太過緊張了,”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但下一秒,她又揉了揉太陽穴,不徐不慢地問褚問:

    “先生覺得台上那黑衣男子如何?”

    褚問一愣,下意識抬頭就朝著高台之上的黑衣男子看了過去。

    此刻也是陡然間明白,剛才他身邊這丫頭,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那沈微蓮一眼,全身注意力都隻放在了那個坐在角落的黑衣男子身上。

    “無論是那才情不輸男兒的沈家天驕,還是那個醫術一絕傾國之色的傾哥公子,當家小娘子,為何獨獨隻注意那不起眼的黑衣男子?”

    褚問不答反問連鳳丫。

    “褚先生難道不覺得,無論是那位清麗高潔的沈小姐,還是那位傾國之色的傾哥公子,他們都那麽的……俗嗎?”

    褚問萬分不解,正要開口問。

    連鳳丫目光淡淡劃過高台之上的那兩個人,神態從容給褚問說道:“一個人的身上掛了那麽多好聽的名頭,那到底,他們是為自己而活呢,還是為他們身上的名頭而活呢?”

    “這……”褚問竟被連鳳丫這話說的啞口不言,更是心驚!

    “嗬……”她輕笑一聲,“這問題,恐怕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過吧?”

    褚問默然了,是,這個問題,恐怕就是高台之上的那兩個人都沒有想過。

    突然之間,褚問覺得,周圍一片片讚歎聲,一聲聲對台上那沈家天驕和傾哥公子的讚譽聲,這樣的讚譽這樣的盛況,再去看台上那兩位容貌出眾的男女,褚問的老眼中,竟隱隱地湧現出一絲同情。

    是的,同情。

    “當家小娘子此刻所做的事情,不也正是變成另一個沈家天驕,名動天下的微蓮小姐嗎?”褚問不解。

    下一秒,他隻聽到那女子斬釘截鐵說道:

    “漫漫人生道,步步錦繡路,我必定要走完這條我自己選擇的路。

    但我絕不會成為下一個沈微蓮。

    所謂名動天下,所謂才情縱橫,所謂品性高潔如蓮,那沈家微蓮,何嚐不是在自己四周,親手造了牢籠,她以為她每釘一根牢籠木,就是進一步,豈知,牢籠完工的那一日,她也就被鎖在裏麵了。”

    “可是,當家小娘子不也是正在一本一本釘著牢籠木,給自己造這個牢籠嗎?”褚問續說:

    “當家小娘子所做的每件事,不就是要名動天下,要步步錦繡嗎?

    你的‘豬下水’讓你的名字在淮安城裏不再籍籍無名,

    你的‘英雄酒’讓你之名,首次落於帝王耳,小娘子今日所做的每件事,不就是在步沈家天驕的後塵嗎?”

    連鳳丫笑了,一眼戲謔,瞅褚問:“老先生,我和她不同。她是高潔清濯的蓮,我是區區一山野村姑。

    我往上爬,這叫小人物的不屈奮鬥,她已經夠高了,再往上,就隻有那個位置了。倘若坐不上那個位置呢,那就隻有從神壇上跌下來一途了。”

    那個位置,自然是……褚問明了,心知肚明。

    “我和她最大的區別是,我用木頭造梯子,她用木頭造牢籠,雖然這個牢籠造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需要我忍著脖子酸,仰著頭去看,我有梯子,總能有一天與她平視。

    難道褚先生不覺得,高台之上的沈家天驕,眾人口中口口稱讚的才女微蓮小姐,她已經把自己活成了天下人心目中最想要的那個模樣,

    而最可悲的是,她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說她名動了天下人,還是天下人讚出了一個她?”

    褚問已然徹底無言!

    一來是為連鳳丫這驚世駭俗的一套理論,二來他竟覺得……這打字不識一個的女子,竟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惜為女兒身。”褚問心裏如此惋惜道。

    這邊一番交談,那裏鬥酒大會終於正式開場。

    “咦?怎麽不見蘇州府的白家人?”

    “白家人確實沒有來啊。”另一人說道:“往年這兩府鬥酒大會,白家人似乎就不參加的。”

    “可今年不同啊,今年可是有當朝太傅,聞老先生,還有名傳天下的沈家微蓮小姐坐鎮,白家也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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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漢子說:“果然是百年酒莊,白家的酒,祖傳好幾代人。

    這兩府的鬥酒大會,即便是有聞老太傅等身份極高的人應邀前來觀看,在白家那等百年釀酒的大家看來,也隻是個噱頭。”

    “蘇州府的白家沒有來,可是還有正陽樓樊家、問香軒蘭家、東城的慕家的人來啊。”

    “可到底,還是差了百年白家一籌。”

    人群中小聲議論,忽而有個漢子把手豎在唇邊:“噓~”

    “你幹嘛?”

    “噓~快看那邊,那是劉家人吧?好像有什麽動靜。”

    果真!

    “聞老先生,各位大人,既然兩府鬥酒大會即將開始,那在開始之前,小民有一二句話,要與連大山一家說道。”

    聞老先生麵上看不出情緒來,擺擺手:“可。”

    劉忠良一喜,隨後看向連大山一家,萬氏今天留在家中看顧孩子,連大山一家來的就是連大山本人,和連鳳丫,以及褚問,還有就是連竹心。

    此刻劉家這裏,人多勢眾,又被劉忠良刻意地一唿和,稟了聞老先生,實則是故意引來更多人關注。

    如果果真隻是要和連大山一家說道一二,那私下裏直接說就可以,何必還要通過聞老先生。

    在場不失聰明人,眼看這架勢,恐怕是劉忠良對這連大山一家,是來者不善。

    “大山兄,今日鬥酒大會上是誰做主?”劉忠良一上來,就問出這麽一個問題,倒是問得場中其他人眼色怪異地掃向連大山一家子。

    什麽叫做,今日鬥酒大會上是誰做主?難不成一家之主不是家裏的男人嗎?

    連大山也知道劉忠良不壞好心啊,但又不能直說他可以做主,這劉忠良心眼兒多,自己可對付不了。

    連鳳丫站出一步,不動聲色擋在她爹身前:“明知‘英雄酒’是小女子所創,‘英雄酒’的優劣和釀製,小女子才是最清楚最了解的那一個,劉會長卻舍近求遠,不問小女子而問他人,劉會長是什麽意思?”

    連鳳丫說著,扭頭問褚問:“褚先生,有個詞兒叫什麽的來著?故意什麽之?”

    褚問微垂身,一本正經迴道,“故意為之。”

    “哦哦,對,故意為之。你們讀書人就是有見識會的多,劉會長故意為之當著小女子這個‘英雄酒’的初創者麵前,問錯人。”

    一個“故意為之”,一個“錯”,被連鳳丫重重咬了重音,她那話也不算有錯,隻是聽在其他人耳朵裏,實在是挺諷刺的。

    劉忠良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裏,臉色漲的通紅,這臭丫頭幾句話的功夫能夠氣死人!

    故意叫他劉忠良難堪?

    哼!

    倒要看看,接下去,到底是誰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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