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郎中氣得渾身發抖!

    可他心中最清楚……當初是真的自家的婆娘貪財,收了人家的髒錢,要他在之後的一樁案子裏作偽證。

    即便不是他收的錢,可他婆娘收的,別人也隻會算在他頭上。

    一來理虧,二來,是真怕這姓連的小娘子發了狠。

    那日裏,那場和劉靜娘鬧到衙門裏的官司,他也是去圍觀了的。

    這連家小娘子是真的夠狠啊!

    連鳳丫看著郎中有所鬆動,她歎息一聲,軟了聲音:“老先生,這錢,可不是什麽虧心錢。隻這孩子若是養不活,又何必遭人非議,若是能養活,他身子骨弱,我更要嗬護有加,絕不容許風言風語傳出來。”

    老郎中麵上神情轉緩,點點頭,“老朽知曉了。”既然這錢不是髒錢,人家也並沒有要他做什麽違背道德的事情,那錢拿了,便當這事情過去了。

    老郎中走了,連鳳丫隻對劉婆子說:“多謝劉姑了。就不留劉姑吃飯了。”

    她對那老郎中那樣,對這劉婆子卻沒有其他多言,客客氣氣把人送走,劉婆子離開的時候,深深看了一眼幔帳裏頭:“老婆子我知曉怎麽做。”

    連鳳丫聽著,嘴角翹了翹……這劉婆子的為人,她信得過。

    張二魚還沒走,叫萬氏給連鳳丫帶一句話:“連姑娘也別太擔心,我去請郎中的時候,就繞到富貴酒樓,讓掌櫃的請人去淮安城找安九爺,請安九爺安排個好郎中來。”

    聽著萬氏的轉達,連鳳丫點點頭,早就已經累得撐不住……可這時候,卻不能夠倒下,不把那郎中和劉婆子處理好,也許一覺起來,外頭就把她生子的事情,傳的沸沸騰騰。

    畢竟她還擔著這聖上親賜的“高義”女子的名頭。

    這時候真不能夠倒,懷裏這孩子,隨時會咽氣……連鳳丫幾乎是靠著那一點毅力和執著,在產後那樣虛弱的情況下,不敢閉眼睡過去。

    掌心中,已經掐出了十數道月牙彎的指甲印。

    望著繈褓中的兩個孩子。姐姐胖嘟嘟,而弟弟與姐姐相比,瘦弱太多,甚至隻有尋常嬰兒的三分之二大,就好像,在娘胎裏,所有的養分都被姐姐吸收掉了。

    連鳳丫時不時地要去探一探這孩子的鼻息……她不願意放棄!

    這是她的孩子!

    也許這具身體是別人的!

    可孕育著這兩個孩子將近十個月的,卻是她自己!

    懷孕的每一天每一個變化……他們在她的身體裏,陪伴了她近十個月!

    她……又如何能夠輕言放棄!

    她又小心翼翼地去探了探那瘦弱小猴子一般的小家夥的唿吸……這是她兒子!那麽用力地想要活下來的兒子!經曆了重重艱險,就連穩婆都說這孩子的頑強,她平生未見!

    憑什麽!

    她一念之差!

    就放棄了這麽努力頑強求生的生命!

    那張小臉上,滿是痛苦,可她卻更清晰地感受到繈褓中這條小小生命努力想要活下的掙紮!

    與此同時……

    淮安城中安九爺接到了消息。

    一臉驚愕:“這個張二魚怎麽迴事!連鳳丫那丫頭懷孕的事情,居然現在才告訴我!”安九爺後來不大管事,也沒再見連鳳丫,隻放手讓張二魚做事。

    張二魚也沒叫他失望,事情辦得妥妥的。

    連鳳丫畢竟隻是個插曲,新鮮感過去了,連鳳丫又沒有再做出讓人矚目的事情,時間久了,安九爺這種大忙人,也就漸漸將人拋之腦後了。而淮安城和鳳淮鎮還隔著大段的距離。

    隻是這張二魚今天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這連鳳丫懷孕的事情,張二魚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才叫安九爺知曉了!

    “這……”

    突然之間,安九爺想到了京都城中的那位爺……那時候,那位爺就對這連鳳丫有些不同,安九爺猜不透二爺和那山野丫頭之間有什麽幹係,卻隱隱有著一種近乎執著的直覺……總覺得,這件事,要不要透露給二爺知曉。

    可……一個山野丫頭懷孕生子,跟位高權重的二爺有什麽幹係?這……直接捅上去,沒得惹了二爺的白眼。

    “這……”就叫他為難了,不是別的為難,而是這件事,到底要不要稟報給京都城裏的那位爺知曉。

    安九爺能夠成為二爺放在淮安城的一霸,那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那時,二爺還在淮安道的時候,一向不假詞色的二爺,竟對那鄉野丫頭多看了一眼……雖隻是這一眼,但在安九爺看來,已經是不簡單的事情了。

    這樣想著,安九爺踱步到桌案錢,提筆匆匆寫下一行字,又把紙條撕下,卷成卷,塞進拇指大小粗細的容器裏,從自己桌旁的籠子裏,抓來信鴿,綁在了信鴿的腳上。

    安九爺走到窗前,把鴿子推向半空中:“去吧去吧……哎,我就賭這一迴!大不了,就被主子爺一陣嚴懲。”可他心裏,卻十分明白,如果……被他賭對了,那這事情,可就有的瞧了。

    想想看,一個鄉野丫頭懷孕生娃,這事若是驚動了那位爺……那可不就是有的瞧了。

    ……

    連鳳丫家中,安九爺找來的郎中,替孱弱的嬰兒把了脈,一臉沉重地搖搖頭:“盡人事聽天命吧……”

    送走了這郎中。

    連鳳丫有些發呆起來……難道真的就這樣了?

    她垂眼,看向繈褓裏……這孩子努力地唿吸著的模樣,叫她怎麽能夠就這麽放棄。

    萬氏來勸過:“鳳丫,算了吧……這孩子與我們無緣,咱不要強求他留下,你瞧這小小的孩子,這麽痛苦難受……你要是做不來,你給娘,娘幫你……”

    “你要幫我做什麽?”連鳳丫慘白著一張臉,灰白的唇瓣,已經透著死色,定定地盯著萬氏瞧,那模樣,萬氏看了,心中“咯噔”一聲。

    “何必呢……哎……”萬氏心疼的歎息:“讓這孩子少受點罪,走得輕鬆一點吧。”

    連鳳丫是明白萬氏的意思的,可她……她平生第一次狠不下心來!

    “娘,你瞧呐……這小家夥這麽努力地用力的唿吸,我怎麽忍心就這麽折斷這孩子的想活著的求生心?”

    “那、那你也不能夠老是守著他,你自己個兒是剛生產過的,九死一生你走了一遭,現如今,你自己瞅瞅你自己看看,這模樣……沒比你繈褓裏的那孩子強多少。”萬氏嘴裏發苦,

    “閨女,娘求你了,你別再硬撐著了,睡一宿吧。”

    “不,我睡過去了,娘就偷偷把這小家夥抱走了……”

    萬氏這下,連眼裏都酸澀起來,“不,娘替你守著他,閨女,娘絕不瞞著你做你不願意的那件事。”

    “當真?”

    “對,娘替你守著他,一刻都不離,咱們鳳丫啊,好好的睡一覺吧。”

    似乎是有了萬氏的保證,又似乎真的已經是身體的極限,床榻上的女子,眼一閉,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萬氏鼻頭酸澀,“老天爺啊!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有誰家產婦,像是她家的閨女一樣,萬氏眼睛紅了,望著睡死過去的連鳳丫……這孩子,她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竟然是生產完後,一點都不休息,這一熬就熬了大半天去。

    萬氏又衝著那繈褓裏的弱兒絮絮:“你呀你,可要替你娘爭一口氣啊……你瞧你娘這為你操心。”

    雖然嘴裏這麽說,可這家裏,沒人對這弱兒能夠活下去,抱有信心,饒是一向最信連鳳丫的連竹心,小小的臉上,都滿是憂愁。

    萬氏放了褚先生半個多月的假。隻說這近日家中有事,無心讀書。

    七八天已過

    那孩子幾度那口氣就吸不上來,悶死過去。

    可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每每危險的關頭,每每家裏人都以為這孩子過不去這個坎,那孩子卻又跨了過去。

    連鳳丫看著那小小的身體,仿佛蘊藏著無窮大的力量。兩世為人,初為人母,也就體會了兒痛母亦痛。

    ……

    人傑地靈古城氣韻,一隻灰色鴿子,啪嗒啪嗒,拍著翅膀,飛向了東宮裏。

    陸平逮了鴿子,取下鴿子腿上裝信的容器,小心翼翼取出了信紙來,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手指用力,就要毀了信紙。

    “拿來。”

    “殿下,沒什麽重要的事。”

    迴廊彎曲,走來的那道身影,高挑修長,像是剛剛睡醒,隻在身上隨意批了一件墨色外套,行走間,懶散卻無法叫人忽視。

    聽聞陸平迴稟,這碩長身軀的男子,懶得多言,頃刻間,陸平手臂冷得發抖,再迴過神來,主子爺批著墨色的袍子,正搖搖而來。

    “殿下,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卻眼睜睜,看著自家的主子爺,從自己手中奪走了信紙。

    男子隨意地瞥了一眼紙條,頃刻間,神色變化,慵懶不見,眉心緊蹙。

    陸平的手臂已經恢複了自由:“這安九爺真是什麽無聊的事情,都往殿下這邊稟報,區區一個鄉野婦人生孩子,也要打擾殿下的清淨。”

    墨袍的男人,俊美容顏凝固一般,眯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陸平心中暗道一聲“不妙”,同時心裏把那個連鳳丫給罵了一通……

    “陸平,準備車馬。”墨袍男人轉身飛快朝著寢室而去。

    “殿下!”

    男人走到一半,猛然刹住腳,轉迴頭:“陸平,孤這裏,不差聽話的人。”已然是告誡陸平不要再插手不該插手的事情了。

    陸平麵上血色刹那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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