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連鳳丫理直氣壯,安公公氣得差點倒仰,再一冷哼:“好,算你有道理!”他此刻其實已經開始對連鳳丫剛才那一番“嫁做人婦”的說法,開始質疑了。

    天地日月?

    山中廟宇?

    這些能開口說話嗎?

    “就算雜家願意相信你的話,連鳳丫,你能叫別人也信你嗎?你說你嫁做人婦,那誰能為你作證?”

    聲音已經陰沉……安公公越想,越覺得連鳳丫在耍他。

    之前對於這村女的好感,也耗光了。

    正這個時候……

    “有!”連鳳丫突然抬頭,從懷中掏出一物:“公公請看,這是民女夫君趕考前,交給民女的定情信物。”

    攤開手時,露出裏麵一寸幽黑冷色的簪子。

    安公公沒太在意,隨意的掃了一眼,心中一閃而逝的熟悉感,他也忽略了。

    伸過手去,隨意的接過連鳳丫手中的簪子。

    蘭花指捏著簪柄,舉到眼前,不太在意地看了看,“就這一枚簪子,也無法……”給你作證……

    突然聲音戛然而止!

    又把簪往眼前送,近得恨不得貼上去。

    若剛才隻是舉著遠遠瞅一眼,卻沒把這簪放眼中……一柄簪說得了什麽事。

    此刻真恨不得把簪扣進眼珠子裏去。

    安公公神色古怪,看了看簪,又抬著眼睛斜看一眼麵前女子,看他麵上似乎沒有什麽多餘表情,哪知他心中驚濤駭浪翻騰滾湧!

    一旁的縣太爺黃文黃大人,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說得上話,此刻見著安公公神情不對勁。

    隻手指向連鳳丫,怒目相視:“連鳳丫,你到底安得什麽居心!隨隨便便一柄簪子,英明神武的安公公豈會被你糊弄過去!”

    說罷,就吵安公公伸出手:“這等劣物,莫要傷了公公的眼。”說著便主動伸手去拿過安公公手中的簪子。

    手才剛剛探了過去,連簪子的邊兒都沒摸著,就被安公公推開:“黃大人,沒瞧著雜家還在看簪?你這是何意?”

    “額……”縣太爺黃大人此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不過是想要拍拍馬屁而已,怎麽反而變成他被訓斥?

    閹黨!

    黃大人在心中憤憤不平地怒罵一聲,麵上卻小心翼翼陪著小心,不敢把心裏任何情緒擺上麵來。

    “咳咳,”安工工此刻心中驚濤駭浪,尷尬地咳嗽兩聲,試探地問向連鳳丫:“連姑娘,這簪子是哪裏來的?”

    安公公態度有些奇怪,連鳳丫也是看在眼中,心中“咯噔”一下,不會是這簪子還大有名頭吧?

    心裏想著,手卻悄悄捏緊握成拳,也試探地看了安公公一眼,“這是民女夫君留給民女的。”

    見安公公沒有其他反應,連鳳丫一咬牙……開弓沒有迴頭箭,就算是這簪子大有來頭,那此刻也沒有迴環餘地!

    不如!

    賭一次!

    “公公可是見過這簪子?那可否告知民女的夫君此刻的下落?”她便打蛇隨棍上,如此以來,化被動為主動,又可以打消安公公的懷疑,沒有比這更兩全其美的事情了。

    安公公眼皮微微一跳,“雜家隻是見這簪子精致,不像是一般人所用的起的。如此說來,你說的話,也倒是可信。

    料想你一介村女,傾家蕩產也買不起這根簪子的邊角料。可見,這簪子果真是別人給你的。”

    說這話時,安公公心裏就已經在衡量了……這簪子,是那位爺的。

    怎麽會到了這山野村姑的手中。

    至於這山野村姑所說的“夫君”一詞,著實不可能。

    那人高高在上,非凡姿容於世,貴胄身份,怎麽也不能娶一個村姑,便是入府做個侍寢的丫頭,也不夠資格。

    可這簪子的的確確就在這山野村姑的手中……以那人的脾性和能力,不大可能有人能從他的手中搶走偷走東西,就算是不小心遺漏了,那人的脾性,也絕不肯放任不管遺漏的東西。

    “你可還有其他證據?”想了想,安公公再次問道,這一次,無比慎重。

    連鳳丫隻覺得奇怪。但很快反應過來。

    答道:“公公知曉,民女沒有讀過書,是絕說不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樣的話來的。

    這話乃是民女夫君所教,夫君常懷天下與國,那日曾對月自言自語: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民女恰好聽到,不解,問夫君。夫君不嫌民女煩擾,仔細解答,怎奈民女愚昧,學而不會。

    夫君無奈,隻教民女記住一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夫君是要教民女心懷感恩,感恩大慶國,感恩陛下恩澤,感恩天地的給予。

    得虧夫君教會,才讓民女在被誣陷之後,不至於一根麻繩吊死樹下。

    隻夫君去趕考,曾說,不為官,不歸家。民女也無法與那些村人們辯駁。隻能含冤努力地活下去,為父母,為弱弟,為夫君。”

    花言巧語能像她說得如此驕人心有戚戚焉的,也是少數。

    安公公眉心的褶子揪成一團,看了看手中簪子,猛然一抬頭:

    “這簪子且留在雜家這裏。你此事,雜家無法做主,雜家今日就日夜兼程趕迴京都城,如實稟報,如何做主,隻看陛下的意思。”

    若沒有這簪子……他也不會費這個心。

    可若是牽涉到了……那個人的話,安公公不敢擅作主張。

    他仔細又打量了麵前的山野村姑,視線在那張平凡無級的臉上流連了又流連……心中是不信這連鳳丫的話的。

    可……手中這枚簪子又如何解釋?

    保險起見,安公公決定,立刻啟程趕往京都城。

    ……

    連鳳丫從衙門裏出來,心下微微定了定……隻要這安公公沒有當下就怒斥於她,不會直接將她定性為“不貞不潔的蕩婦”,那麽事情就不會壞到哪裏去。

    隻要這安公公能把她的隱情一五一十迴稟陛下,那麽,陛下多半會選擇信任她。

    不是因為她的話有多麽可信,隻因為,陛下他也不想丟臉。

    隻要陛下沒有傻到拆自己的台……這件事情就會以大圓滿結束。

    比起被天下人笑話,自己賞賜“牌匾”的忠貞高義的女子,其實婚前早已不是黃花閨女。

    連鳳丫相信,陛下更願意和稀泥,順著她給的台階下,對天下人說她夫君是趕考的書生……如此,既全了陛下的臉麵,也給了天下人一個交代。

    至於她家“趕考的夫君”是誰……天下趕考的書生那麽多,她隨便報一個名字,誰知道是誰?

    何況,趕考途中,病倒了啊,被野獸吃了啊……這些東西,可就都說不清了。

    連鳳丫打的一手好牌,卻絲毫沒有想到……她的“夫君”在見了安公公之後,俊美容顏神色出奇的古怪,“她說這枚簪子是她‘夫君’送給她的定情禮物?”

    安公公腦門上,刹那沁出冷汗,硬著頭皮:“是……那連姑娘就是這麽說的。”他想詢問事情真相,但麵對麵前的男子,安公公表示他還想長命百歲。

    修長的手指捏著簪柄,狹長鳳眼微眯,視線落在簪子上,若有所思。

    一旁的陸平臉都要綠了。

    那村姑!好生無禮!

    肖想他們爺!

    “爺!這世間,隻有沈家微蓮,才配得上您!”陸平咬牙道,說完就“轟”一聲重重跪下去:“那丫頭不識好歹,屬下幫您去殺了她!”

    男子若有所思,不理會陸平的話,卻對陸平平靜說道:“孤以為她中秋那夜就死了。”他父皇讓人發下賞賜的時候,他甚至不認為這賞賜真能到了她手中。

    一個死人而已……

    中秋月圓,八月十五,每月十五,寒毒熱毒交替發作。

    這一次可不像那一次一樣,有他動手幫她壓製毒性。

    可……

    他想到,那女子,低賤如草芥……卻一遍一遍說著“我要活”。

    “真的那麽想活啊……”二爺自言自語,嘴角忽然微勾:“那好……你若當真活著到了京都城,孤娶你又如何?”

    聲音低沉靜得沒有聲音,饒是陸平也沒聽清楚。

    安公公腦門兒上冒汗:“殿下……這……”如何是好?

    太子爺啊太子爺,你好歹給個示下啊。要怎麽做,你總得吩咐小的一聲不是?

    安公公無奈又提心挑擔。

    二爺狹長鳳眼垂下,落在麵前跪在地上的安公公身上,聲音淡淡說道:“你好生辦差,那可是孤的‘妻’。”

    “……”天老爺啊!安公公要抓狂了!

    太子爺,你這是要鬧哪樣!難道?

    難道那村姑……哦不,那連姑娘,當真和太子爺有那曖昧關係?

    “安平。你以後,就跟著孤身邊。”

    安平身子一怔,他混跡宮中,自然知道這句話的意義!

    “謝殿下恩澤!”

    陸平臉色變了又變。

    “二爺,沈家微蓮比那連鳳丫強上百倍千倍萬倍!二爺您當真要娶一個粗鄙的山野村姑為妻?”

    二爺已經離去,隻留下一角墨色衣擺,在書房門口一閃即逝。

    唯有一聲磁沉的聲音不慌不忙說道:“急什麽?她能不能活著還是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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