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熟門熟路的熊光青先抵達,他跟古堡的領台人員交代一聲後,逕自選了一個隱密的角落坐著,點了杯威士忌一飲而盡,藉以穩定情緒。


    幾分鍾後,嚴冠德也來了。


    「嗨,看來你已經先喝一杯了。」他輕鬆的跟一臉深沉的熊光青打招唿,然後以完全放鬆的姿態坐進黑色沙發裏,疲憊的扭扭頸子,舒服的籲了一口氣。「我也想來杯威士忌,你還要再來一杯嗎?」


    熊光青繃著臉招來侍者,叫了兩杯威士忌。


    兩杯烈酒稍後送了過來,嚴冠德先喝了一口,才開始跟他談話。


    「別繃著臉嘛,這樣我很難跟你談下去。」放輕鬆點比較好談話。


    「你不怕鞏臻一旦恢複記憶,會恨你趁虛而入欺騙她的感情,讓她因此恨透你嗎?」仰口又把一杯威士忌喝光,遇到這種倒楣事,他熊光青如果笑得出來,名字就被倒過來叫。


    「我跟她又沒曖昧關係,連手都沒牽過,她幹麽恨我?」就說他沒碰過鞏臻一根寒毛,這隻熊竟然不相信?!


    「哼,你暗戀鞏臻那麽多年,你不會趁虛而入才怪!」以張融鎮提供的情資,嚴冠德絕不可能錯過這次機會。


    「誰告訴你我暗戀小臻很多年?啊,一定是吳蘋跟她老公對不對?真是的,這對夫妻從來就隻會搗蛋。」笑著搖搖頭,嚴冠德的樣子不像說假話。「我早就心有所屬了,我對鞏臻隻有兄妹間的感情,我對她好,我嗬護她,真的隻是出自於親人般的關心。」


    這樣真誠的解釋,總可以取信於人了吧?


    「拿出證據來。」熊光青還是有所懷疑,一對兇目依舊不爽的直瞪著他。


    證據?!


    嚴冠德沒轍,隻好朝熊光青勾勾手指頭,叫他耳朵靠過來。


    「耳朵借我一下。」


    熊光青很不情願的附耳過去。


    「我隻愛男人,我心有所屬的那個人,也是男的,如果你還不信,我改天再介紹給你認識如何?」結果,嚴冠德以僅僅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在熊光青耳邊說出讓他傻眼的話來。


    「你你你……」熊光青錯愕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敢置信。


    「嘿,別把這個秘密說出來,我可是信任你才說的,這個秘密目前隻有鞏臻知道而已。」鞏臻很挺他,對他的性向從來不做任何的批評,或說些不讚同的話。


    慢慢從震驚中迴複過來,熊光青招來侍者,又叫了一杯酒壓壓驚。


    「可是鞏臻現在失憶了,她還記得你的性向嗎?」


    「嗯……關於鞏臻失憶的事,我不做任何的評論,是真是假你自己去找答案。」這暗示他應該聽得懂吧?


    「你的意思是……她並不是真的把我忘掉?!」


    「這件事你自己找答案吧,不過在找答案之前,我給你一個衷心的建議——


    關於在你跟鞏臻失聯的那晚,和你共度一夜又在隔天被鞏臻撞見的女人,你最好找個機會解釋清楚。如果這件事不好好解決,對感情要求絕對專一的鞏臻,一定會繼續失憶下去,這一輩子你休想她會理你!」


    嚴冠德越說越白,他簡直是把鞏臻假裝失憶的底都泄漏出來了。


    熊光青這才解除心中所有的困惑。


    「嚴先生,今晚你盡管喝,這筆酒帳全算我的。」心情豁然開朗,熊光青感覺生命中出現一道曙光。


    先前對嚴冠德的成見全都消失,這一晚兩個男人喝得盡興,暢快大飲一場。


    中午,鞏臻從電梯裏走出來,拎著公事包朝自己的工作室走去。


    綠色光芒的櫃台小姐一看見那窈窕身影,立刻打電話向熊光青通報。「熊大,目標出現嘍。」


    「謝謝,我知道了。」熊光青接到電話,立即丟下還在開會中的幾個員工,離開會議室,走向公司對麵的工作室。


    叩叩。工作室的門沒關好,但他禮貌的站在外頭,敲了敲門。


    正從公事包中拿出資料要整理的鞏臻,轉過頭看向門口,那龐大的身影讓她輕輕的皺起了眉頭。


    很想不要理他,但是那家夥一直站在那裏,還衝著她猛笑。


    牙齒白啊!


    不甘不願的走過去。


    「熊先生,請問有事嗎?」拉開門,她不想表現出畏畏縮縮的樣子,那會有損自己的形象。


    「鞏小姐,我朋友想策劃一個展覽,可是他沒這方麵的經驗,所以委托我來找你商談,問問看你願不願意接這個案子,幫忙他把展覽弄起來。」熊光青以一副很正經的樣子跟她談公事。


    「你朋友是做哪一行的?」鞏臻有些懷疑,但看他說話的樣子又很像是有那麽一迴事。


    「他從事旅遊業。」從口袋掏出名片來,遞給她看。「他想召集幾家旅行社到香港辦場小型的旅遊展,向大陸和港澳人士推廣台灣深度旅遊。」


    「安可旅遊……」鞏臻接過名片,看看上麵的公司和頭街。「他怎麽不到香港找當地的策展人做?要我到香港去辦展覽不是下行,隻是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會遇到許多阻礙。」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但你也知道,其實找認識的人辦展覽會比較好溝通,也比較放心。」他真的很認真的跟鞏臻談論公事。


    「嗯,我同意你的說法。香港那邊我也有認識的同業,假如我跟那邊聯係,兩邊聯合起來辦呢?雙方各拿一半的酬勞,你朋友會答應嗎?」鞏臻因他認真的態度而卸下心防。


    「他一定會答應的!隻要是我介紹的人,他絕對信任。」事情這麽簡單就敲定,熊光青可樂了。


    「對了,我朋友希望展覽越快進行越好。這樣吧,明天早上我把機票拿過來,你到香港去找他,先跟他詳談之後,再斟酌看看這個展覽是要自己辦,還是要聯合你香港的朋友?也許以你的能力,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也說不定,你看如何?」


    「這麽快?有必要這麽急嗎?」她明天是有空檔沒錯,但這個行程安排得太過突然,讓鞏臻有點想打退堂鼓。


    「我朋友是急性子。」他更急,急著要把誤會解釋清楚。「你放心,到香港隻停留一天,後天中午的飛機迴台北。」


    「那……好吧,如果可以的話,明天下午再飛香港可以嗎?」她得先把手頭一些資料處理好,還有後天原本跟一位客戶約好要碰麵的,得改一下時間才行。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們明天下午見。」太好了!熊光青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我們?!  不是我自己去嗎?」美目又再度浮現懷疑。


    他幹麽笑得那樣開心?


    「呃,我也跟著去,因為我剛好要去香港辦點事情,所以正好可以順路一起過去,到時候我先帶你去跟我朋友見麵,總要先介紹你們認識吧?」籲,精明的他硬是拗了一個理由出來。


    「……好吧,我們明天一起出發。」鞏臻實在不想跟他單獨相處,但為了工作也沒辦法,而且這樣正好可以考驗一下自己的能耐。


    假如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能夠學著慢慢把感情放下的話,她就不必老是擔心撇不下這段感情了。


    「好,明天見。」吹著口哨,心情好樂。


    熊光青頭一次不繼續纏著鞏臻,而是快步走迴自己公司的會議室,繼續方才中斷的會議。


    轉身走迴辦公桌的鞏臻,心頭揚起一抹怪怪的感覺。


    怎麽她老覺得熊光青那張笑臉,給人一種算計的感覺?難道他存心要耍詭計嗎?


    如果他膽敢欺騙她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同時間,當熊光青剛踏進會議室時,手機突然響起。


    他接起電話,聽見對方的聲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住。


    「好,我去見你,立刻就去!」簡短的一通電話,收線後,熊光青轉身往門外暴衝。


    「熊大,迴來開會啊!你要去哪裏?」阿茂跑出來,在會議室門口大叫。


    跑出公司前,熊光青迴頭對阿茂吼道:「我要趕去香港,會議給你主持。」


    他臉色緊繃的再次來到鞏臻的工作室門口,這迴他很用力的拍打著門。


    「開門,鞏臻,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啪啪啪!拍門的聲音震天響。


    「熊先生,你快把我的門給拍壞了。」才剛要開始整理資料的鞏臻,氣急敗壞的走過來,生氣的將門打開。「你剛剛的禮貌跑到外太空去了嗎?」


    「鞏臻,立刻跟我去香港,你一定要馬上跟我走!」門一打開,他就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往門外拉著走。


    「喂!你這人怎麽這麽野蠻?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對我做出不禮貌的事——」


    驚慌失措的她無法抵抗他的力氣,整個人被拉著往電梯方向走去。「你快放手!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我必須帶你去見雨薇一麵,我不能讓我們之間一直誤會下去……」再拖下去,會來不及的,因為雨薇的生命已經撐不了多久了。「鞏臻,求你暫時不要跟我嘔氣好嗎?你跟我去香港,見了雨薇之後,你就會明白,那天你在我住處看見她是場嚴重的誤會。」


    他的神情和語氣都萬分痛苦,焦急和難受全寫在臉上。


    鞏臻微微一頓,驚訝的看著他痛苦的神色。「雨薇是誰?」


    為什麽提起另一個女人,會讓他出現如此慌張又焦急的表情?


    「雨薇是我的初戀女友,她就是那天你在我住處見到的那個女人。她人在香港,她……可能即將死去……」剛剛那通電話是雨薇的媽媽打來的,她說雨薇快要不行了,隨時可能會走。「鞏臻,跟我去香港見她好嗎?她說她一定要在臨死之前看見我們誤會冰釋,她才能安心的走……」


    震撼。


    鞏臻瞪著熊光青,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那個曾跟他共度一夜的女人。


    他為了那女人冷落她一天一夜,直到她找上門,才發現他的背叛。


    為了這件事,她難過傷心,還故意假裝忘記他,努力要擺脫這段感情,但現在他卻要她去見那個女人?!這怎麽可能?


    「我……沒必要去,你的事跟我沒關係,你剛剛說的那些,我也完全聽不懂!」掙脫他的箝製,她冷漠的走離電梯口,心中隱隱作痛著。


    「鞏臻,算我求你……就算你真的把我忘記了,也想不起雨薇的事,那求求你假裝一次就好,在雨薇離開人世之前,陪我去見她,我不能讓她帶著遺憾走掉……算我求你,請你幫個忙……」


    鞏臻的腳步在工作室門口停了下來,因為熊光青痛苦的哀求,因為他無助的聲音,因為雨薇即將死去……


    她背對著他,遲遲沒走進工作室裏。


    她在猶豫著,究竟該不該答應他這個請求?


    「隻要你肯幫我這個忙,就算你還是決定不再理我,執意要徹底把我忘記,我會接受,並且發誓以後絕不會再騷擾你,不會逼你非要想起我不可。」他無計可施了。


    如果生命中他深愛過的兩個女人,都注定與他無緣的話,那麽他會學會放手,就像當初放開雨薇一樣,隻要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熊光青祈求的虛弱語氣,讓鞏臻驚慌的轉迴頭。


    看著他挫敗又沮喪的神情,鞏臻心軟了。


    「好,我跟你去香港。」


    入夜後的香港,夜景燦爛,但熊光青和鞏臻無心欣賞香港夜晚的美麗。


    他們一下飛機便直奔某家私立貴族診所,來到一間隱密的私人病房。


    十五坪大的病房裏,裝潢豪華舒適,醫療設備完整,熊光青在醫護人員的帶領下,和鞏臻一起進到病房內。


    病床上,躺著一個很瘦很瘦的女子,她戴著帽子,閉著雙眼,病床旁邊有一個中年男人神情哀痛的守護在病榻前。


    那男人看見熊光青和鞏臻,沒多說什麽,隻是點點頭,然後就默默的離開病房。


    當男人離去後,鞏臻跟著熊光青走到病床前,看見病床上女子的憔悴麵容,她的心髒頓時揪緊——


    病床上的女人就是她曾在熊光青住處見到的那名女子,周雨薇。她就是熊光青的初戀情人,如果不是因為家裏的債務問題,周雨薇不會拋下和熊光青的感情,迴到香港嫁人。


    這些事,是熊光青在飛機上跟她說的。


    聽了之後,鞏臻的情緒一直好低落,也很自責自己竟然假裝失憶來懲罰他。


    可是自責歸自責,她卻拉不下臉告訴他,她的失憶是假裝的,她其實沒有忘記他……


    她覺得自己誤會了熊光青,覺得自己很豬頭!很丟臉!


    「她看起來很不好……」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女人,看起來好令人心酸。


    熊光青看了眼眶紅紅的鞏臻一眼,他拉起鞏臻的手,把她拉近自己身邊。


    「小薇,你聽得見我說話嗎?」熊光青低下身子,拉著鞏臻一起靠近周雨薇。


    周雨薇很緩慢的張開眼,幾不可見的點點頭,然後她的視線落在熊光青身旁的鞏臻身上。


    「你好,我是鞏臻。」看著周雨薇虛弱的模樣,鞏臻心情哀淒得好想哭出來。「雨薇,我陪光青來看你了。」因為情緒起伏,她不知道自己竟然緊緊反抓住熊光青的手,無聲的尋求支柱。


    「雨薇,我和鞏臻的誤會已經解開了,她不會再錯怪我們的關係,所以特地陪我來香港看你,希望你趕快好起來……」熊光青溫柔的低頭跟周雨薇說話的同時,不忘迴握住鞏臻的手,暗中安撫她的情緒。


    「謝……謝……能看見你們和好,我好……開、心……」周雨薇很勉強的對兩人說著話。「你們……一定要幸福喔!鞏臻,你不能丟下光青不管……替我給他幸福……好嗎?」


    她的聲音虛弱得比蚊子還要小聲,但熊光青和鞏臻都聽見了。


    「好……我答應你,一定給他幸福。」說完話,鞏臻忍不住難受的情緒,掙脫熊光青的手,搗著嘴低聲的哭了起來。


    「寶貝別哭,讓雨薇看見開心的我們,她才會安心。」熊光青將她摟進懷裏,輕輕拍著她顫抖的背,小聲的安慰她。


    「嗯,我不哭就是了。」鞏臻在他懷裏點點頭,吸吸鼻子,抓起他的衣服在臉頰眼角抹了抹,擦掉眼淚。「抱歉,我失控了。」


    她跟熊光青道歉。


    熊光青沒說什麽,轉頭看著周雨薇,眼神好複雜。


    鞏臻溫柔的對熊光青說:「我先出去,你好好的陪她說說話,跟她把心裏的話說完。」然後她離開熊光青的胸懷,走出病房。


    她在走廊上看見那名中年男子,她知道那是周雨薇的先生。


    在走廊上,鞏臻並沒有跟那個男人多交談,隻是無言的坐在椅子上等待著。


    等待的時間,她一點也沒去想熊光青會跟周雨薇說些什麽私密的話,因為那是屬於他們之間的迴憶,而這份迴憶隨時可能會因為周雨薇生命的結束而從此被帶走。


    所以,她隻是靜靜的等待著。


    十幾分鍾後,熊光青走了出來。


    他走到鞏臻的麵前,伸手拉起她,然後跟一旁的中年男子開口說了一句:


    「謝謝。」


    神情哀傷的中年男人點點頭,彼此沒有任何交談,他進入了病房,而熊光青帶著鞏臻離開這間貴族診所。


    沒有搭車,他帶著她在街頭走了許久,直到走到一間飯店前,他才停下腳步詢問她:「今晚住這裏好嗎?」


    他的眼神雖然難掩哀傷,但神情看起來很平靜。


    「好。」她沒意見,唯一不方便的是她沒帶行李,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


    「等一下你能不能陪我去買套衣服?還有……我看你可能也需要買一套吧?」


    他同樣沒帶任何行李。


    他點頭笑了笑。「好,等確定房間之後,我們去買衣服。」


    這是他從台灣來到香港之後的第一個笑容,一個很勉強的笑容。鞏臻也輕輕的笑了,她的笑裏有淚,有種令人心酸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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