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梅莉的一生可以用平淡兩個字來概括,就像大多數普通人一樣,安安生生的過完了這輩子。

    如果說她有什麽遺憾的話,大概就是沒能好好的孝順父母,沒有好好的把握青春,沒能好好的找個順心的丈夫。

    這麽一說,好像她這一輩子過得實在太慘了,但是她就像大多數的人一樣,還是渾渾噩噩的過到了這個年紀。

    她一個人提著菜迴到了不到50平的小屋裏,看著空蕩蕩冷清清的家,突然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那時候大概是她最無憂無慮的年紀,盡管大時代是動蕩的,很多人都受到了迫害,可是她的父母卻給她撐起了一片安然的天,她和她的三個哥哥以及小夥伴們都順順利利的度過了那個年代。

    之後呢?因為哥哥的叛逆,父母的傷心,小夥伴或走或遠,她到了35歲才隨便找了個人過日子,那時候的她就從來沒考慮過父母心裏在想什麽,正以為她的日子有了一個新的開始的時候,不想在大哥家裏生活的父母傳來了噩耗。

    真應了那句話,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她最後悔的一件事情,不應該讓父母操太多的心,讓他們還沒有好好享受晚年,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梅莉把菜放到廚房,想著一個人晚上隨便做點就可以了,左不過餓不著就是了,她連做飯的熱情都已經消耗的一幹二淨了。

    八點鍾的晚上外麵已經黑成了一片,她也沒有開燈,摸黑上了床。雖然沒有睡意,就這麽閉上眼睛躺在床上,悄悄的感受時間的流逝。

    她最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隻希望剩下的日子能好好的度過去。如果有下輩子的話,她希望能從頭糾正這一切。

    也許是想的太過於入迷,等她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她正躺在破舊的土牆屋裏,周圍傳來兩個女人的聲音。

    “我說小林,你真是好福氣,一下子就生了龍鳳胎,在咱們村裏可是頭一份呢!可真是羨慕死我了!尤其是你這小閨女,你看眼睛滴溜滴溜轉,靈得很。”

    林青秀看著兩個並排的娃娃,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真是老天保佑,可算是生出來的閨女,要不然三兒子可就吵死了。”

    她發現小閨女正在看她,稀罕的不行,好像能聽懂她說話一樣,可是這才滿月的孩子,怎麽可能?

    梅莉有些不敢置信,她好像看見了早已過世的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的她還沒有被兒子弄得傷心不已,眼角的皺紋也沒有那麽明顯。

    正想得出神,旁邊的娃娃哇哇的哭起來,林青秀趕緊把他抱起來喂他吃奶,見梅莉還在盯著她,好笑的說:“等會兒你哥哥吃完就喂你。兩個小饞貓。”

    旁邊的婦女把梅莉抱起來,哦哦的哄著,一邊稀罕的說:“這孩子可真是惹人疼,這才滿月就這麽機靈,要不是你家就這一個閨女,我就抱了去。”

    梅莉這時候才認出來這個婦女,是他們隔壁梁家的大嬸,生了兩個兒子兩個閨女,兩家一直是鄰居,關係處的非常好,小時候她總是去他們家裏蹭吃蹭喝。

    按年紀算的話,她現在才剛剛生了三個孩子,最小的姑娘比梅莉歲數還要小,這時候應該還沒出生。

    “娘,餓死了,飯做好了沒?”說話間幾個男孩像風一樣衝進來,本來不大的屋子,顯得更加狹小。

    領頭的老大叫梅天陽,今年有七八歲的樣子,梅莉想抬頭看一看小時候的大哥,結果因為太小了連頭都直不起來,懊惱的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她小時候一直不知道這個大哥不是她娘親生的,而是她爹先頭的媳婦生下來的,從法律上來說,他們算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直到後來她大哥因為想出去闖蕩,被她娘阻止一番之後喊出來:“你又不是我親娘,管我那麽多幹什麽?”

    她和剩下的兩個哥哥才知道這驚天的大秘密,不過看著她娘失望的眼睛,誰也沒有主動去問。

    跟在老大後麵的就是她的二哥,這個哥哥算是照顧父母時間最長的一個,性格也是老實憨厚,總是跟在老三和老大的屁股後麵,尤其是在老三和父母老死不相往來的時候,更是把父母給接了過去照顧。

    聽著他們朝氣蓬勃的聲音,梅莉打了個哈欠,她算是有了迴來的感覺。雖然她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子,可是幾個哥哥並沒有對她手下留情,小時候沒少把她推出去背鍋。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林青秀頭都疼起來,她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兩個兒子,又有些發愁的看了看躺在繈褓裏的小兒子,隻好把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閨女身上。

    “早上出去的時候不是才吃了兩塊山藥,這麽快肚子就餓了?找你們爹去,讓他給你們搞吃的。”她今天才算是出了月子,這一段時間一直都是孩子爹幹家務。

    有時候隔壁的梁嬸子也會過來幫幫忙,他們在村裏都屬於無依無靠的孤戶,所以兩家格外的團結。

    梁嬸子家裏的老大是個閨女,在家裏沒少幫她幹家務,把林青秀給羨慕壞了。結果她越想要閨女,越是懷不上,不過總算在這一胎得了梅莉這一龍鳳胎。

    幾個孩子見沒有吃的,又風風火火的跑出去玩,急的梁誌紅一直在後麵喊:“你們慢點,又沒有人趕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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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誌紅就是懂事,希望我這個丫頭長大了也能這麽聽話。”

    梅莉聽見她娘的這句話,心裏恨不得仰頭長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麽賢惠,最起碼她上輩子到老都做不到。

    陸陸續續的又有幾個村裏的嬸子過來,現在家裏條件都比較困難,這滿月禮上的也比較隨性。隻要人過來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一般都是提點兒家裏多餘的東西表示表示心意。

    “哎喲,我說梅家的弟妹呀,你可真有福氣!一胎就生倆,可省了多少勁兒。”

    “可不是,現在也是兒女雙全,好日子在後頭呢。”

    梅莉聽著熱熱鬧鬧的聲音,心裏感慨一番,終於頂不住困勁兒,眯著眼睛睡著了。

    臨睡前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會不會醒來的時候就又迴到那冷冰冰的家裏了?

    她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麽迴事,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迴到剛滿月的時候,心裏卻是十分感激老天爺,既然給她一個機會讓她重新來過,她希望能把上輩子的遺憾都彌補起來。

    自始至終她都不求家裏人大富大貴或者家財萬貫,隻希望能重新好好的過完這輩子。

    梅莉迷迷瞪瞪的醒來的時候,是被她爹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一臉稀罕的模樣,自從她六七歲以後,她爹就再也沒有跟她如此親密過,有什麽事兒都是讓她娘來給她轉達。以至於後來三哥跟家裏不聯係,大哥又離家出走之後,爹娘隻能黯然傷心的去二哥家裏投奔。

    誰讓她沒出息,老大歲數了還讓爹娘操碎了心。

    梅國華看著小女兒粉嘟嘟的臉,依依不舍的遞給林青秀,接過她手裏的毛巾擦了把汗:“這倆孩子都是有福氣的,現在正是收麥子的時候,家裏好歹能讓他們吃的上細糧。”

    他們村子依山傍水,有不少野食,這裏的人又樸實善良,所以在這場大動蕩中,人們活得還算是很幸福,最起碼沒有餓死人的現象。

    梅莉也是直到上學之後才知道全國上下有那麽多地方的人們吃不上食物,以至於挖樹皮挖野菜去吃,數以萬計的人都沒能幸免,她的心裏對他們這個小鄉村又添了一份感激。

    可是後來大家都往大城市去發展,村裏住的人也越來越少,爹娘去二哥家裏住著的時候,也就隻剩下幾十戶人了。誰也不記得這裏的山和這裏的水,曾經讓他們衣食無憂。

    “可不是!等再大點兒能吃東西的時候,正好秋天的果子都下來了。到時候可得勤快點,多去山上轉轉。今天上午梁嫂子來這裏幫了半天忙,她這人的心眼就是好。”

    “咱們和老梁家裏的交情在這裏呢,以後你多去幫襯幫襯他們家,咱們記著他們的情誼。”

    雖然是梅莉的滿月,村裏人卻都沒有留下來吃飯,一來是地裏要趕著收麥子,忙的不行,二來都不好意思留下,誰家裏也不富裕,林青秀隻好給他們一人捎了倆雞蛋迴去,也算是沾沾喜氣。

    他們家裏有兩隻老母雞,每天定時定量的給下兩個雞蛋。在他們家中可是寶貝級的人物,就連她大哥和二哥想去掏雞屁股的時候,都被她娘狠打了一頓。

    現在還沒有到70年代,連母雞也不讓養的時候,在他的記憶裏好像一直都是能吃上雞蛋的,隻不過家裏都舍不得讓他們吃,存起來去供銷社換錢用。

    梅莉爹把身上的汗擦得幹幹淨淨,又換了一身衣裳,這大熱的天氣,不大會兒身上的衣裳就濕了透,梅莉娘又剛出月子,他不想讓她再跑一趟,就順手在河邊兒給洗了。

    他們家不遠處就是一條清涼涼的嗬,其實並沒有多深,也就差不多到大人腰那裏,小孩子一到夏天就都泡在水裏玩兒,村裏人也都放心的不行。這條河就像是他們村裏的母親河一樣,上遊的水家家戶戶挑去吃,下遊的水就是洗衣服洗澡,偶爾運氣好的話還能撈上一兩條小魚迴家給孩子添個味兒。

    梅國華在河邊洗好衣服的之後,順便把兩個正在樹上胡作非為的兒子給提溜迴去。讓他們兩個老老實實的燒火做飯,老二一臉不情願,還惦記著樹上的玩意。

    “沒事兒,等下午爹去地裏幹活的時候,哥再帶你去。”梅天陽安慰道,別看兩個人現在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到吃飯的時候就會因為誰碗裏多一點飯而打起來。

    “爹,我上午幫娘幹活了,我現在可餓了。”老二梅天成雖然比較憨厚,可是這時候也會耍心眼兒衝他爹可憐巴巴的說。

    梅天陽沒想到他這樣,瞪了他一眼趕緊說:“你才多大的力氣,主要還是我幹的活,爹你給我多舀點飯吧。”

    梅國華也不生氣,兩個人都舀了一樣多,兩個兒子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說出話來。隻把林青秀氣得想打他們,都多大的人了,還為了一點吃的互相看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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