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一片寂靜,卻有無邊曖昧流轉,兩人算來曾為夫妻八載,俱對對方的習慣很是了解,便是如今再來一迴,也是沒有變的。


    比如趙瑾言喜靜,用膳時向來不喜多言,溫元良也喜靜,然而卻唯獨在她麵前不同。


    他長她四歲,人生閱曆卻是大有不同,趙瑾言昔時初為人婦,不懂許多規矩,他便時常在她耳邊叮囑她,然後得她一聲應,就覺得滿足許多。


    然而如今相對無言,隻得歎一聲時過境遷,他再沒了在她耳邊叮囑的資格,而她再也不會有那許多耐心能聽他淳淳善誘。


    如今的趙瑾言,再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她一舉一動,皆是得體,有感慨,卻也欣慰,她終究羽翼豐滿,即便是他不在的地方,她也能活的很好。


    然而無邊落寞籠罩著他,她的每一次蛻變他看在眼裏,連帶著那對他滿滿的抗拒以及恨意,一點點都不掩飾的映在他的眼裏,心裏。


    沒事的,隻要她還是他的,便好。這一點溫元良一直都很確信。這世間,也唯有一個他,懂她的所有,縱然她不懂他。


    “大約明年三月桃花開的時候,我就該走了。”


    她低著的頭顱抬起,並不意外的恭喜道:“溫大人想必該高升了。”


    他認真到不放過每一點的凝視著她,企圖看出她的別的情緒,然而沒有,“情理之中。”為官者,潮起潮落都是正常,然而依著他的身份,高升隻是時間問題,更何況,經曆過生死的人,總會看輕許多。


    趙瑾言能聽出他的淡然之意,突的想,好像就是明年年初的時候,溫老將軍戰死,也不知他到時候還能否這樣淡然,她很想看到他失控的那一刻,驀的,嘴角勾起一個類似於笑的笑容來,卻顯得有些陰險的樣子。


    “怕是等不到三月。”這句話旁人不懂,他卻懂,他知道她在暗示什麽,故而才愈發生氣,然而溫元良是什麽人,便是生氣,也不會顯在麵上,他依然平靜,卻道:“聽瑾言這意思是舍不得我?”


    “哪裏有?”想他最近真是耳鳴的厲害,她明明說的不是那個意思,然而到了他的口裏,總能將黑的給弄成了白的。


    “你慣是口是心非的厲害,整日裏說話也習慣拐著來說,方才你明著說我迴的早,可不是舍不得?”


    啊呸!趙瑾言毫不留情麵的說:“論口是心非,誰能比得上溫大人?”她也是有些口不擇言了,原在溫元良眼裏,她就是個口是心非的人?還慣是?誰給他那麽大的臉?合著是她最近溫順許多,他便覺得她是好欺負的了?


    “這樣看來,怪不得你我能成了一對,相互理解嘛。”他愣是將臉皮厚成這種地步,趙瑾言能說什麽?隻在心裏暗罵,誰跟你成一對,誰就是小狗!


    這一頓飯無疑吃得憋屈極了,趙瑾言自詡是個心大的人,便將這一段插曲給遺忘到腦後,才去看了趙瑾之。


    而趙瑾之本是沒病的,卻被那郎中在房裏好一頓把脈,愣是說他有病,趙瑾之也是個和順的人,不欲與之爭辯,便聽他說到了最後,他也覺得他有病了,懷著那郎中寫的方子心有墜墜的隨趙瑾言迴了趙府。


    也不過相隔三日,那日裏穀無憂一死之事便傳遍了大街小巷,都道趙家小姐是個心思狹隘的,眼下還未嫁給溫大人,便嫉妒心作祟,賜死了溫大人身邊的丫鬟,至此,穀無憂在眾人眼裏算是個死物了。


    這日裏,趙瑾言睡在榻上,旁邊新來的一小丫鬟給她說著外麵的種種傳言,頗覺得趣味。


    那小丫鬟不過十一歲,算是貧苦人家出身,被賣到了趙府裏,同來的還有她的姐姐,十五歲,趙瑾言是一眼就相中了這兩個小丫頭,便收到了自己屋裏,賜名雙喜,雙福。


    而這個小的便是雙喜了,雙喜小丫頭雖然人生得小,卻難得是個心思靈動的,將外邊的傳言一說,看自家主子還沒有動怒的跡象,便道:“奴婢覺得小姐既然沒有做便該同他們說上一說,沒得汙了小姐的名聲。”


    趙瑾言此時還是很愉悅的,同雙喜在一起便覺得自己也年輕上許多?便問:“你怎麽知道我沒做?”


    “小姐生得這般和善,還拿了銀錢給爹爹娘親他們,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呢。”她未曾多想,便理所當然的說了出來,原以為做有錢人家的丫鬟,每天定然很苦很累,還要看人眼色,可事實好像不一樣呢,起碼這些日子以來,小姐從來對她和姐姐都是很好的。


    趙瑾言笑笑,想著若都如雙喜這樣單純世界便該美好許多。


    “可我真的做了。”


    “定然是那個丫鬟太壞了,惹得小姐動怒了。”


    倒是個嘴甜的,她果然沒有看錯人,想來眼緣一說還是使得的。


    與雙喜不同,雙福年齡大她兩歲,行事之間也很是成穩,她從外麵進來,先同趙瑾言福了福身,格外欣喜的說道:“小姐,外麵下雪了呢。”


    今年冬天的雪來得格外的遲,都到了十二月的末了,趙瑾言以為不會下雪了,聞言也很是驚喜,從榻上下來,“走,我們也出去看看。”


    雙福取來披風,“外麵的天氣可涼了,小姐小心身子。”


    趙瑾言點點頭,抬腳走了出去。


    雙喜在後麵伸長脖子看去,神情滿是雀躍。


    天空飄著小雪,地下已是薄薄的一片,趙瑾言伸手接過一片雪花,沾手即化,真好,還能再看一場雪,還能再看無數場雪,活著真好。


    踩到雪花上,雖隻是薄薄的一層,觸感到底不同,她從院頭走到院尾,又從院尾走到院頭,雙福雙喜隻道她喜歡這樣,便靜靜的立在一旁。


    良久,趙瑾言道:“同我去趟落白居吧。”


    雙福雙喜便跟了上去,這些日子沒發現小姐有什麽別的愛好,卻唯有一件事是每日都要做的,那便是去看小少爺,也知道這姐弟兩感情確實是好。


    說來趙恪今年六歲有餘,本是該上學堂的年齡,卻因趙恪到底特殊,便遲了些日子,也就在前幾日裏,趙海栗給他請了個夫子,每日裏來到落白居裏教他,如今正是申時,趙恪該在聽夫子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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