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接近傍晚,趙瑾言兀自走在迴家的路上,隻不同的是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罷了。


    從州府門裏出來,到她去見墨虛,再到如今,這個名叫嵇沉憂,又同溫元良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一直跟著她。


    “夠了沒有!”她迴頭憤怒的看著他,其實已經很少有人或是東西能惹得她生氣了。


    “溫元良是誰?”幾近執拗的問著這個自從醒來就一直控擾著他的問題。


    趙瑾言聽後便一直笑,都笑出了眼淚,直到覺得累了才停了下來。


    嵇沉憂道:“溫元良是誰?”


    真像個求知欲滿滿的孩子,可這問題不該問他自己嗎?


    “他是......”趙瑾言也說不出來了,“他有悲天憫人之心,卻又是個大惡人,天大的惡人。”


    “悲天憫人之心......”


    “惡人......”


    “天大的惡人......”


    嵇沉憂自言自語般的離去了,隻心裏還留存著這個疑問,終其半生伴隨著他。


    隻後來這人加持了另一重身份,還是他與生俱來的敵人。


    趙瑾言若有所思的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卻又有了連自己都害怕的懷疑,許隻是湊巧罷了。


    卻打從內心裏拒絕,逃避。


    “小姐,奴婢終於找到你了,快迴府吧,夫人她已經要動身離去了。”


    如玉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原是她那日從袁府同趙瑾言走丟後就被忠伯著人叫迴去勸一勸夫人。


    可哪知夫人沒勸到,反被夫人著人看住,不允許自己去同小姐通風報信,也沒料想到小姐就一夜沒有迴去。


    趙瑾言卻哪裏有功夫聽她說這些,隻飛奔著往趙府的方向走去。


    ......


    ......


    嵇沉憂方才隻顧著往前走,卻不知不覺得失去了方向,他本就對蘇州城不熟悉,隨袁思寧來到這裏,一直被關著,今日也是一路問道州府門前的。


    按理他應該迴袁府去,可卻突然失了力氣,什麽都不想做,不想動。


    在二十二年人生裏,還是頭一遭。


    平時強大到被無數人攻擊卻不倒的人,如今卻孤零零的蹲坐在一隅,失去了所有方向一般。


    “咦,這是哪處來的少年郎,可是被人欺負了。”


    白光忽的一閃,墨虛搖晃著他的白玉翡翠酒壺,口朝下去,隻滴出一滴酒漬。


    “沒酒了呢。”又虛往前走了幾步,眼前隻一道黑影閃過,他手飛快的一伸,“哈哈,抓住了,看你往哪裏逃!”


    稽沉憂未動分毫,另一隻手覆到墨虛的手上,再猛的用力,往出一甩,便使得他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


    “好生霸道的力氣。”方才的幾分酒氣也散去了不少,更覺得前麵這人的厲害。


    “少俠,站住,我家公子且有話問你。”


    並不理會後麵人的唿喚,在稽沉憂的心中,能讓他停下步伐的人本就不存在。


    他生來隻為一件事,而這件事卻是任何人都不能說的。


    墨虛也不是那般死板的人,見他仍然自顧的往前走,便追趕上去,不過幾步之遙。


    隻追上去了可還不行,他還要讓他停下步子,可墨虛好說歹說稽沉憂愣是當成了耳旁風,不得已,便隻出了手。


    他自小便跟在師父身邊修習,底子本就好,再加上些許天分,後天勤奮努力些,自認對付尋常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而稽沉憂便是他眼裏的尋常人了,不,比尋常人還不如,他是滿身傷痕的。


    這一掌溫和中夾雜著淩厲,稽沉憂隻覺得一陣暖風而來,循著本能便去接下這一掌,後退幾步,吐出幾口血來。


    一抹震驚自墨虛白皙的麵容上閃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連出手,硬生生的將稽沉憂給打趴在地下。


    “本是交朋友這樣的興事,怎麽如今就見了紅?”三分無奈,三分不解,墨虛向來很溫柔。


    稽沉憂從地上艱難的爬起,本就滿身傷痕,尤以腿部最為嚴重,是以用了很長時間。


    卻在即將站穩之際,一把飛刀插入膝蓋,不及逃避,便跪倒在地上,且再不能動作。


    這樣的姿勢,稽沉憂從小便做,卻是頭一次,感到屈辱。


    那一抹玄色晃動,極近的距離,猶如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一般,他右手以及其強勢的姿態捏住了他的下頜。


    “你是何人,生於何年何月何日,又何地?”


    他順著這一抹玄色向上看去,那人的唇瓣極其的薄,眼睛微眯,仿若睡著一般,不經意間厲光乍現。


    “你的時間不多,我的耐心亦有限。”


    “永樂七年叁年貳拾玖日,桃花盛開時。”上方的壓力驟然消失,稽沉憂頹廢的跌倒在地下。


    “你說謊了。”那人已不再看他,“走吧,我期盼著再次見到你的時刻,還如今日這般活著。”


    是不帶絲毫感情的,稽沉憂卻陷入了深思,他確實是說謊了,也不過是為了活下來而已。


    這個同自己皮相極其相似,卻又大不相同的人,似乎看透了他一般。


    雙腿僵硬的從地上“拔起”,他近乎逃避一般的順著相反的方向行去。


    “我兒,切記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一切,是任何人。”這是父親離世時同他說過的唯一的一句話。


    他時刻謹記,不敢遺忘,更不曾違背,因為這世上,不曾有一人能讓他信任。


    “太皇太後要殺的人,你就這樣放了?”


    他並未多解釋,隻道:“派人且跟著他吧,許是轉機。”


    倒是習慣了這人自醒來後的沉默寡言,墨虛隻得掩下心中的疑問。


    比如,你可有同胞兄弟?


    這樣的問題,他是不敢問的。


    蘇州一行後的溫元良,不僅僅是沉默寡言,脾氣更是古怪的很。


    他仔細擦拭著方才插入稽沉憂膝蓋部位的飛刀,手上已然沾染上了點點血腥,卻仍然心無旁騖。


    枯朽的枝木突然從上麵掉下來,墨虛兩耳立馬豎起,“誰?出來!”


    暗處的人倒很是利索的走了出來,且看他端著一抹很是從容的笑容,溫聲道:“兩位大俠,是袁某。”


    溫元良手上隻托著飛刀,仿若無上的寶貝一般,“去吧,留你這條命,不過是方才救瑾言的謝禮罷了,我不喜歡她欠別人。”


    尤其是男人。


    袁思齊啞然失聲,又連連苦笑,竟是這個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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