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五年,段臨於湖口大敗南唐軍士,班師迴朝。王大喜封國柱將軍,大赦天下。

    是夜,月明星稀。滿朝歡慶,越王雲浩卻心情不佳獨步於禦苑之中,正煩躁不知去往何處之時耳邊隱約傳來稀薄的簫音。

    蕭本就不如琴瑟之聲,音律婉轉。稀薄的迴音於縹緲之中透著無可奈何的寂寞和悲愁,一如雲浩此時的心情,帶著說不出的淒涼感。雲浩武功極佳又存了找尋的心思,要聽聲辨位自是不在話下。

    傳出簫音的是一處小巧的閣樓,在越國富麗的宮苑之內,這小巧的閣樓甚至還當不上精致二字,落到越王眼底甚至有些簡陋了。蕭音斷斷續續,大約是吹奏的人技巧還不太純熟的緣故,不過正是這份生澀聽在耳中才別有味道,畢竟身為一國之主對那些高妙的技巧早就厭倦了。

    雲浩並未驚動內侍和婢女,悄聲入了園子。

    說是園子都有些誇大了,不過是簡陋的閣樓前麵一塊逼仄的空地罷了,昏暗的甚至沒有支起琉璃骨架的宮燈。雲浩原以為閣樓之中住的是哪路失寵的貴人,卻不想隻見到個稚氣未脫的半大孩子。

    雲浩習武之人本就沒什麽腳步聲又刻意收斂行跡而來,那孩子竟是一無所覺。靜默的將一柄精致的玉簫收到錦盒之中,神情寂寥:“公子,青兒對不起你,雖每天勤加練習還是掌握不好吐氣韻律。”

    即便隻是小聲呢喃,雲浩不過隔了四五丈遠自是一字不差的將這話收進耳朵裏。

    “別擔心,日後我請先生來教你,定然很快就能純熟。”

    寂夜之中乍聽人言,少年驚懼的轉過頭,視線正對上雲浩深潭般的眸子,臉色變的慘白:“你這惡魔,害死了我家公子連我不放過了。”大約是氣急了,未曾變聲的少年聲線徒然拔高變得分外尖細刺耳。

    雲浩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少年臉色更白了,甚至於極度的蒼白中透出幾分青灰來。轉瞬之間,像是失了靈魂一般垂下眉眼掩去情緒:“我早知道,你既殺了公子又怎會放過我這知曉你秘密的下人,隻是我逃不出去就算了,還日日不知死活的吹奏公子送的玉簫於找死何異。”少年說到這裏,突然莞爾一笑,那本是極淺淡的笑意,卻仿若白蓮初綻,於清麗中透出聖潔來:“沒了公子,我原本就活不下去,不過是想完成公子的最後一個命令罷了,大不了到了地下領一頓責罰便是了。”

    說完,少年眼底笑意更盛,猶如滿湖的蓮花盡數怒放,掩了暗沉的夜色,灼灼生光。

    “怪不得總是感覺似乎在哪裏見過你,原來不是見過你,隻是你神色舉止和廣陵實在太過相似的緣故,原來不過是兩年而已,我竟已將歡兒忘了這麽多。我記得你叫瑾青是吧,自幼便跟著廣陵,耳濡目染之下神情舉止竟也透出幾分清雅來。”

    雲浩是對著瑾青說話,又似乎隻是在自言自語。他徑自上前把玉簫從錦盒中取了出來放在懷裏捂著,那姿勢像是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雲浩神色平靜,麵上還隱約透出些帝王少有的安詳來。

    “這白龍蝕玉蕭自歡兒遊學各國時便帶在身邊,想來是極為珍視的傳家之寶,沒想到竟將這個也先一步送了你,莫非他早就計劃好要和宣倫這個混蛋一起遠走他國麽?”自言自語一番,雲浩情緒急轉直下,滿身戾氣跌宕而出,房中的燭火明明滅滅,似乎也察覺出些許天威難測的味道來,暗自忐忑。

    雲浩咬牙切齒的野獸一般朝著瑾青撲了過去,不過是半大少年又未曾習武,瑾青那些推拒和反抗落到越王眼裏不過是不值一提的毛毛雨,甚至是接下來激烈□□的調劑。

    兇狠的將瑾青按倒在檀木桌上,硬實的觸感和深夜極寒的溫度都提醒著他,眼前的一切並不是虛無的幻夢,對自己即將遭遇的事瑾青小小的腦袋裏完全不明白。

    以前他偷看越王和公子在房中行那魚水之歡,兩人都是神情愉悅,公子臉上還帶著一如平常的溫婉笑意,不過兩年同樣的事輪到自己怎麽就覺得如此痛苦不堪?瑾青自心底裏越發佩服起自己自小服侍的公子來。

    原來,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這般厲害,帶著這利刃貫穿身體的徹骨疼痛還能笑得那麽春風滿麵。原來,所謂的魚水之歡,竟是溺水的魚一般連唿吸都變得艱難,巨大的利刃刺的更深了,越王狂亂的黑發掩蓋了眉眼,瑾青看不清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是什麽表情。

    不過,瑾青自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學,那便是公子覺得好的便一定是好的。於是他努力要在這粗暴之中找出點歡愉來,可是他腦中唯一的溫暖還是隻有廣陵公子那滿麵春風的笑意和幾乎要滴出水來的淺色眸光。

    在漫天星光的寂夜裏,瑾青對著不知何處的虛空,小心翼翼的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意。那神情仿若被一箭從雲端射落的飛鳥,無助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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