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列裏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也許是他的精神壓力太大,導致他見到了這般詭譎怪異的景象,這種案例他不是沒有見到過,作為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他對此確實有著能夠用專業知識解釋的方法。


    但是,幻覺和現實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幻覺是虛幻不可觸的,但現實卻客觀存在。


    瓦列裏瞳孔微顫地看著“顧時”手中的單片眼鏡,目光又不自覺地看向他身後的車窗,但窗戶的倒影中,那個與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影卻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你在看什麽?”


    “顧時”誠心地詢問著,瓦列裏的視線收迴,啞了啞口還沒有說話,就看見“顧時”點著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在車窗上看到了奇怪的人影,是嗎?你感到既疑惑又恐懼,因為你覺得目之所及的一切超過了你的想象……哈,沒想到在你如此冷靜的外表下會有著如此豐富而不冷靜的心理活動,心理醫生都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想法嗎?”


    見自己的心裏想法被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瓦列裏難以置信地望著車燈下“顧時”那張被照亮得異常蒼白的麵孔。心理學不是讀心術,他本人在一定的情況下確實可以看出患者的心理狀態,但那也隻不過是利用經驗與話術進行的一種把戲罷了,可是現在……


    瓦列裏驚懼地後退了一步,嘴巴下意識地開合道。


    “你究竟是什麽存在……”


    “存在?這個詞用的倒還不錯,你可真會尊重人。”


    “顧時”摩挲著下巴,右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你有興趣嗎?我慢慢講給你聽……”


    瓦列裏醫生忽地渾身一顫,因為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握成拳頭的右手中突然多出了什麽東西。


    他不想去親眼確認,可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在他麵前緩緩張開。


    那枚精致,帶著些許冷冽的單片眼鏡,正安然地躺在他的掌心當中。


    “寄生在顧時身上的阿蒙不會想到,在他選擇這個人類作為載體的時候,那位外神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就已經開始生效了。”


    亞當的聲音喚迴了瓦列裏走神的思緒,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手中則正握著那個木盒。


    “阿蒙執著於從星空中找到什麽,於是祂給予了阿蒙一次經曆人生的機會,同時放大了他認知當中的偏執一麵。”


    “在外神的力量下,從阿蒙沉睡本體中分離出來的靈性開始在顧時的身體中生根發芽,緩緩作為這個孩子自己的靈性而生長。這個過程非常得緩慢,但恰好伴隨了顧時成長的整個童年。待到顧時進入少年時代,他的靈性已經和阿蒙同為一體,在外神的給予作用下,顧時的命運實際上與阿蒙流淌在同一條河流當中,如同海洋中的洋流,雖然都是同樣的水域,卻有著他自己的速度。”


    “顧時的命運就是阿蒙的命運,但阿蒙的命運又不完全是顧時的命運。或許等一切如此平淡地進行下去,等到阿蒙自行蘇醒過來時,他的狀態會因為與顧時那部分靈性的兼容相衝突而引發自我矛盾,這將正中外神的下懷,祂會利用這個契機徹底玷汙阿蒙,通過他進入我們的世界。”


    “可生活就是如此充滿了荒誕與戲劇性,在顧時十二歲那年,他的父母被一名入室搶劫的歹徒殺害。在生命與精神同時遭受重大衝擊之時,沉睡著的阿蒙被喚醒了。”


    “蘇醒過來的阿蒙接管了顧時的身體,寄生了歹徒並操控他從樓頂跳了下去。”


    “但那時的阿蒙狀態並不好,提前蘇醒甚至使他對非凡特性的掌控都產生了動搖。因此,阿蒙並沒有急著完全寄生掉顧時,而是在懷著興趣送出那一枚代表著新生見禮的單片眼鏡後,就重新進入了沉睡當中。”


    瓦列裏醫生拿起了手中的木盒,對著亞當招了招,說道。


    “新生見禮,你真的很會用詞。”


    亞當對他報以了一個真誠地笑容,隨後繼續念誦道。


    “阿蒙的第二次蘇醒,來到了顧時成為解密者的那一天。”


    “顧時成為解密者確實是一次巧合,假如他沒有幸運地被選中,或許阿蒙的蘇醒還要等到下一次顧時遭受生命威脅的時候。但事實就是如此,在誰都沒有想到的情況下,顧時成為了解密者,得到了那外神的力量包裹。”


    “那名外神其實在丟掉阿蒙的軌跡後就一直沒有找到他,祂的力量會來到這個地球純粹隻是受到了欲望的吸引。”


    “而當顧時成為解密者的那一刻,熟悉的氣息立刻觸發了外神的覺察,使祂真正把目光投到了地球,這也就是為什麽在此之前,地球上從來沒有出現過詭異信徒的原因。”


    瓦列裏醫生微微抬眉,說道。


    “所以那才是故事的轉折點?”


    “並不完全是,但確實造就了我們故事的開始。”


    亞當緩緩點頭,依然端坐在沙發上,處變不驚。


    “在外神發現阿蒙後,阿蒙也隨之蘇醒了過來。”


    “醒來後,阿蒙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竊取顧時的命運。”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在他明顯感應到命運收入自己掌中後,顧時的自我卻依舊存在,並且任由自己如何操縱也不受影響。”


    “這很容易理解,因為顧時的命運本身便共存在阿蒙的命運當中。河流中的水流速再不相同,也不會因為在河中位置的轉移而變成另一條河。”


    “不僅如此,在阿蒙初次嚐試竊取顧時命運後,顧時的靈性被阿蒙所喚醒。因為顧時的靈性實際上是從阿蒙本體中生長出來的枝椏,在外神力量的催化下,顧時實質上擁有著和阿蒙相同的對非凡特性的持有權地位。即使在顧時本身無意識操控的情況下,阿蒙體內的非凡特性依舊在緩步地過渡分均到顧時身上。”


    “阿蒙曾試圖阻止這個過程,那時他還未發現自己與顧時之間的關係,他失敗了。”


    “為了掩蓋這個事實,給予自己應對的時間,阿蒙欺詐了顧時,宣稱這些非凡特性來自於他的賜予,讓顧時潛意識中對得來的力量暫且保持著一定的敬畏態度,從而減緩他與非凡特性的融合。同時,阿蒙對非凡特性的掌控並沒有失效,他也可以借此竊取一部分的知識來拖延顧時接受非凡特性的速度。”


    “但拖延就意味著最終還是會到來,隨著顧時與非凡特性的融合愈發加深,他開始更快地從阿蒙身上獲取接下來序列的特性,他的力量也在不斷提升。”


    “而相反,阿蒙則因為非凡特性的不斷流失開始疲弱。他意識到或許等到顧時分到了所有他那一份的非凡特性後,作為新生存在的顧時或許會在‘阿蒙’這個概念的主控權上壓倒他,自己也許會淪為曾經那些被他寄生竊取命運的失運者相似的結局。”


    “阿蒙不可能接受這個結局,而也正是因此,被外神放大的偏執於他的身上開始呈現。”


    “雖然見識到了愚者勇氣的震撼,但阿蒙實際上仍然對人性抱有偏見。”


    “顧時在第一次怪談中的表現令他很是不滿,畢竟顧時隻是作為普通人類長大,他的行動方式與阿蒙有著天然的不同,何況在那樣的極大壓力下,顧時會做出許多錯誤的行為在所難免,這是非常符合人類心理學的表現。”


    “對顧時的人類愚蠢感到不滿的阿蒙再次升起了對人性的懷疑,最終他決定舍棄所謂的人性可能,選擇在暗中布局,等待著一個機會來徹底從顧時手中奪迴主導權。”


    “雖然無法竊取顧時的命運,但阿蒙完全可以壓製住顧時的意識,將他視作一個來自非凡特性的精神汙染,深埋在靈性的底層。比起對抗詭秘之主的精神烙印,對付顧時顯然更加輕鬆。”


    “而同時,融合了非凡特性的顧時也開始向著阿蒙不斷靠近。因為他本質上就是阿蒙的另一麵,靠近阿蒙其實就是在迴歸自己的本質。”


    “人類的愚鈍緩緩褪去,神性的複蘇也讓顧時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等到顧時迴收了序列二的非凡特性,那原本屬於他的記憶也將重新歸來,屆時,與阿蒙在神秘學概念上毫無區別的他便能夠意識到阿蒙的打算。”


    “阿蒙正在行動,顧時也在準備著自己的策略。命運的最終答案或許很快就會出來,但這真的會是他們想要的結局嗎?”


    亞當沉靜莊重的聲音緩緩落下,在一旁無言聆聽的瓦列裏醫生搖頭輕歎道。


    “在顧時第一次到我這裏進行心理檢查的時候,我其實就已經知道了他身上的秘密。在我看來,他們之間的相處完全可以非常和諧,難道最終一定隻能是和平後的兵戎相見嗎?”


    “神性與人性從來不可能出現對分的平衡,二元論是危險的,不是神性壓倒人性,就是人性壓倒神性,必須由其中的一方作為主導。沒能意識到這一點,即使是神明也會瘋狂。”


    “穩居於中間,隻會讓他們出現認知上的矛盾,最終使第三者獲利。”


    亞當眨了一下眼睛,那湛藍的眼眸瞬間便變成了璀璨的金色,從中看不出任何的情感,隻有絕對的崇高與理性。


    “神性獲勝,阿蒙將重新歸來;人性獲勝,顧時將成為新的阿蒙。我想這一點,他自己也已經預見到了。”


    “有著情感弱點的人性在麵對外神時終究處於下風,阿蒙不相信顧時能夠對抗外神的全麵汙染,將希望與未來寄托於他隻見識過一次光輝的人性上,阿蒙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亞當的金色眼眸極具壓迫,瓦列裏醫生隻是看著祂便感覺自己已經要喘不上氣了,但他還是沒有移開自己的注視。


    “也就是說打從一開始,這就注定不會是一個好結局嗎?”


    “因為阿蒙深知利弊,所以他早早地便開始了打算,顧時則啟程地晚些,他們都有著自己的想法與決定。”


    “顧時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並不,人性的脆弱會誘導他做出一些錯誤的選擇,這也正是阿蒙不相信他能夠對抗得了外神的原因。”


    “錯誤,誰能來定義‘錯誤’?看看這個城市吧奧羅爾,你難道認為阿蒙的這個行為,它不是錯誤的嗎?”


    亞當低垂下了眼眉,交叉放在身前的雙手使祂看起來依然像是一個正在做著虔誠布道的神父。


    “或許,結局不論如何都會是『錯誤』的……”


    “瓦列裏,我的力量已經快要耗盡了,這具心理學分身很快就會消失。透過那外神的阻擋來觀測這裏本就不是一件輕易的事,等到他們的對決開始後,我就會丟失掉這裏的坐標。”


    瓦列裏醫生聞言一驚,他連忙詢問道。


    “那最後,等到結局的那一刻,我們該怎麽做?”


    “你們怎麽辦,我想隻有天知道了……不過等到結局到來,我相信你們自然會有結果。就像我說的,世界需要一個空想家,而你,瓦列裏,作為阿蒙最初的見證者,你也會是見證結局的人。”


    “而且,我也需要你在結局之後做一件事。”


    亞當的身影漸漸淡去,如同冬日哈在玻璃上的霧氣,隨著朝陽的升起悄無聲息地消失。


    他舉起了一隻手,指向瓦列裏醫生手中的木盒。


    “等到結局落幕,請把那枚單片眼鏡交給阿蒙。不論如何,那將會成為指引他迴家的路。”


    “再見了,瓦列裏,能夠在另一個世界與你再次對談,我很是慶幸。”


    瓦列裏醫生看著眼前的亞當完全消失,本就空蕩的辦公室便再次陷入了寂靜當中。


    他看向手中的木盒,搖著頭歎了口氣,準備將其放迴櫃子上。


    “滴滴滴——!”


    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發出了急促的鈴聲。瓦列裏轉身去拿起手機,見到來電人,他微微一開眼,便接通了電話。


    “喂,錢老先生,有什麽事嗎?”


    “瓦列裏醫生,顧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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