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門,顧時站在單元樓下麵,一時間失去了行動的方向。


    除了自己一直以來居住的房子外,還有什麽地方值得自己去迴顧的呢?


    倒不如說,連家都沒能讓顧時有什麽明確的感覺,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引起他的反應?


    顧時用握成拳頭的右手抵著口鼻,試圖從自己的迴憶裏探查出一些線索來。


    其實,他現在的情況根本不是剛成為半神時的那種情感淡漠狀態。他對別的事情都擁有足夠的動力與興趣,但唯獨來到了有關自己的事情,尤其是關於自己過去的事情上,他便失去了對此的一切反饋。


    他不是沒有感覺,而是根本無法意識到任何東西。就像一塊被放置在熄燈房間內的麵包,他雖看不見它,但在靠近後既可以聞到麵包的香氣,也可以觸碰到它鬆軟的形體。可是如今,在他的視角裏,這個房間根本就不存在著一個名為過去的麵包。


    “我的記憶從上初中一直到現在都能算得上清晰,而且我也能迴味當時一些事件殘留的情緒韻味……如此說來,問題可能發生在初中與初中之前的往事?”


    顧時認為自己或許找到了方向,過去的一些記憶雖然已經模糊了,但幸好他還記得自己以前上的小學,甚至連幼兒園都記得一清二楚。


    “看來得往更久遠的時候進行追溯了……”


    顧時拿出手機在地圖上定位了小學的位置,給自己叫了一輛車。


    幾分鍾後,車牌正確的網約車便停在了小區外麵,顧時扶了一下單片眼鏡,安然地打開車門,坐進了車裏。


    和司機師傅報了一下手機號碼,確認登車無誤後,司機師傅便踩下油門,找了個地方掉頭,一路朝著目的地駛去。


    顧時在上車時特地欺詐了司機師傅的認知,誤導了他對臉的標識能力。現在在司機師傅眼裏,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路人。


    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有些敏感,在大眾對於他非凡力量的爭論浪潮停止下來前,他最好還是不要隨隨便便拋頭露麵為好。


    而且聽王偉傑說,許多人都在向中央請願,想要讓他出來和大家見一麵,迴答一下人們關切的幾個問題。


    顧時甚至都能猜到會有哪些問題,無非就是想讓他坦白獲得非凡能力的一切真相。問完了具體的能力就會問如何獲得,問完了獲得方式就會要求他公開,問完了他的目的就會要求他證明。人民的確能夠通過曆史與現實最終證明他的初心,但在這之前,大眾總是以愚昧為多數的,這同樣也是曆史的證明。


    因而顧時決定還是先暫且地避不見人為妙。至於成為序列三後能夠開始接收的信仰之錨,顧時暫且也並不擔心這個。


    需要信仰的前提是非凡者需要他人的信仰來鞏固自己的人性,當一個非凡者的人性足夠穩固,對自身的正確認知足夠堅挺時,他也就並不急缺信仰之錨。


    顧時在經過對腦內非凡知識的整理後得出,錨和錨點其實是兩種東西。


    錨點可以是一些具象的東西,也可以是某種抽象的存在。可以是顧時對一件事情的迴憶,可以是顧時身上的某樣東西,隻要它能夠幫助顧時穩定對自己的認知,那麽它就可以作為顧時的錨點。


    如果說錨點是顧時自己對自己的認知,是他正確認識自己,借以將自己的狀態穩定在人性的水麵之上的定位器。那麽錨實際上就是連接著錨點的,用來給錨點增加配重的輔助工具。


    人們的認知想要對他造成影響,那麽首先就得形成足以和他的錨點進行掛鉤的信仰之錨。而要把信仰作為錨的前提,就是信徒至少得知道他的尊名,信仰也得信仰對了地方,否則就沒有辦法與他自身的錨點進行連接。


    而且,顧時總覺得他並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在這件事情上。他的時間似乎不允許他去做過多的繁瑣事項。


    車子行駛得很快,顧時稍稍發散了一會兒思緒,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便已經到了終點。


    “給你停這裏成不?”


    由於行車方向的不同,車子現在所在的地方其實是小學校門口的對街。而在中間的馬路上有很長一段距離都用欄杆隔開著,一直直到這條道路前後兩側的紅綠燈路口,隻有中間正對著校門開了一條印著“學校通行,禮讓行人”的五彩斑斕的斑馬線過道。


    如果顧時要求司機師傅開到另一邊去的話,那就得去繞一個大圈。


    顧時也並不打算給人家添麻煩。


    “行,就這裏好了。”


    顧時打開靠人行道一側的車門,隨手偷了點距離就把自己弄下了車。


    “謝謝你啊師傅,路上小心。”


    顧時關上了車門,司機則在感歎著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有禮貌的話語中駕車遠去。


    現在並不是上學或放學的時間,因此中間的小斑馬線上並沒有放置著臨時紅綠燈。


    顧時左右看了看有無來車,確認道路安全暢通後便快速地來到了對街。


    站在校門口高大的門廊下,看著那上麵懸掛著的鎏金書法的“xx小學”標誌,顧時頓時有種陌生感。


    時間真是過的太久了,他的印象裏,自己的小學似乎並沒有如此嶄新壯觀。


    顧時望著那文字沉思了一會兒,才重新低下頭來,朝著入口通道走去。


    現如今的小學安全措施做得非常到位,在非上下學時間段內,學校的入口一般都是用鐵柵欄關起來的,除非是內部人員,學生家長或是什麽重要人物,通常都不會對外開放。


    而顧時隻是走到了通道前,對著保安室裏麵無聊刷手機的保安大爺說了一句。


    “我是老師。”


    保安大爺在注意到有人靠近後也是立刻抬起了頭,聽到顧時的話語後,他懷疑地打量了一下顧時的樣貌。


    顧時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輕輕捏了一下單片眼鏡,微笑著重複道。


    “我是老師。”


    看著麵前這位青年渾身上下的知識分子氣息,再加上他的年齡也很年輕,穿著行為也不像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保安大爺竟是直接認可了顧時所謂的老師身份,一邊給他開門,一邊對他開玩笑地說道。


    “小老師,你怎麽還遲到了啊。”


    “有點事情要辦,所以來晚了。放心,我上午沒課。”


    “那你快進去吧,當心被教導主任看到了扣績效。”


    “謝謝關心。”


    顧時欣然地朝保安大爺點了點頭,然後就通過打開的柵欄門走進了學校裏麵。


    進入到了內部,顧時才總算從布局中找到了記憶中的些許遺物。


    雖然學校經過七年的變化後已經完全地翻新過了,但有些東西還停留在原地。


    譬如正對著校門的一個超大型花壇,顧時還記得自己曾經在這個花壇裏發現了一個很大的螞蟻巢穴,當時好奇心使然的他直接用一根木棍捅進了巢穴內部,進而引發了一場龐大的螞蟻大騷亂。


    想起當時的畫麵,特別是螞蟻順著木棍爬到他手上來的時候,顧時還能迴憶起他那時的慌張,不禁為彼時幼稚的自己輕笑出聲。


    “嗯……模糊的記憶在逐漸迴歸,不過這些事情我還是能有直接感觸的。”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顧時想要找到的東西。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顧時繞過花壇,朝著教學樓走去。


    現在正是上課的時間,靜悄悄的走廊與教室朗朗的讀書聲奇怪地達成了一種巧妙的和諧。顧時迴憶起自己曾經在上課時間離開教室時也產生過類似的感受,當時他覺得這非常的爽。


    想要在一個已經過去多年的學校裏找到自己曾經的痕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顧時卻在走進教學樓後幸運地找到了他想要的痕跡。


    並且,是大量的痕跡。


    該說這是幸運還是不幸,教學樓的內部有一個很大的大廳,平時是用來展示學校風采以及學生嘉獎的。


    而顧時正是在大廳的一堵牆麵的展覽板塊上,看見了自己的“遺物”。


    “解密者顧時的小學作業”


    “解密者顧時的入隊紀念”


    “解密者顧時的書法作品”


    “解密者顧時弄壞的投影儀遙控板”


    “解密者顧時一年級的期末試卷”


    “……”


    顧時無語地看著這掛滿一整麵牆的,有關自己的各式物品。他可沒想到自己在小學期間還遺留了這麽多的“珍貴財產”。


    那些作業,顧時還記得當時的學校搞了一個什麽學生作業展示,因為他當時的字寫的好,就被班主任借去充當了班級的任務。


    那張書法作品,顧時記得是當時每個學生都要在周三下午參加一個社團。他就隨便選了一個書法社,因為他覺得書法社比較清閑,沒事可以輕輕鬆鬆地摸摸魚。


    還有那個遙控板,這個東西就有些過分了。他記得那玩意兒貌似不是自己弄壞的吧……嗯,大概。


    而且,怎麽連他一年級的期末試卷都搞出來了,一年級的期末考試會有什麽含金量嗎?


    顧時承認,他尋找過去痕跡的進度得到了極大的進展,可這些進展有些讓他難以直視,甚至為之尷尬不已。


    “等迴到京城,我得讓分析小組聯係校方把這些東西撤了,這都是些啥啊……就差沒加一個什麽解密者顧時燒窗簾舊址了。”


    顧時走近那麵“尷尬之牆”,一一地把上麵的東西全都看了一遍。


    他在這間學校待了六年的時光,六年都濃縮在了這麽一方小小的牆壁上。


    “算了,還是留著吧……不過得把那些丟人的記錄給撤了,教壞小孩子可不好。”


    或許,這的確算是他存在的證明吧。至少他的真實並不是憑空而來,是有跡可循的。


    但是,這也不是他想求得的證明。


    他想要的,似乎還少了點什麽。


    顧時站立在展示牆前,聽見了右後方傳來了踏動地麵的皮鞋聲。


    “請問你是……?”


    或許是覺得顧時的身影不像是學校裏的任何一個工作人員,這個走過的人用他低沉穩厚的嗓音開口問道。


    而顧時也正好記得這個聲音的主人。


    他一邊迴頭看去,一邊笑著說道。


    “沒想到您居然還在這裏教書,我以為您也該到了退休的年紀了。”


    顧時看向身後這位頭發稀疏,麵孔油滑,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穿著一身深藍色條紋襯衫,搭著一根起皮的黑色皮帶與一條不合身灰色皮褲的老教師。


    由於光線的原因,他看向顧時的眼鏡反射著兩撇白光,半遮住了他那細小的眼睛,就像小時候無數次他看向台下的顧時的時候一樣,讓人一時看不出他的情緒,分不清他叫你究竟想要批評懲戒,還是誇獎褒揚。


    “你是……?”


    老教師一時沒有認出麵前的人,聽他的話,他似乎和自己很熟?是自己曾經教過的學生嗎?


    顧時抿著嘴含笑起來,伸手推了一下單片眼鏡,將誤導的效果關閉,再次看向他。


    “我想我還沒有成長到麵目全非才對吧,沈老師?”


    不知怎的,沈老師隻感覺自己的眼睛一花。一眨眼,麵前人的身影在他的眼中瞬間凝集了起來,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對上了號。


    “哎呀!這不是顧時嘛!我們的大英雄!”


    沈老師喜笑顏開地走了上來,下意識地伸開雙手想擁抱一下顧時,但在靠近後又覺得這樣不妥,便放下一隻手,用另一隻手扶住顧時的肩膀,有力地拍了幾下。


    顧時則笑著接受了他的這番行為。


    “真是出息了,沒想到你會成為解密者,還那麽的風光!”


    沈老師滿意地看著顧時,微微張開的嘴裏滿是說不出的欣喜。


    “也風光不到哪兒去,這不是黑曆史都讓人掛牆上了嗎。”


    顧時朝著展示牆努了努嘴。


    “哎呀,這都是學校領導的意思。難得學校裏出了個名人,可不得好好宣傳一下子?”


    “這麽多年了,咱們學校就沒出幾個名人?”


    “害,我們這兒又不是什麽大學校,哪來的機會出名人啊。”


    顧時看了眼沈老師臉上的皺紋,在自己的記憶裏,因為各種各樣原因和他麵對麵嚴肅談話的次數不計其數,不過那時他可沒注意到沈老師臉上有那麽多的皺紋。


    “既然這樣,那您怎麽還一直待在這兒啊?我以為這些年您該做到市立中心小學去了呢。”


    “沒有的事,我可沒這麽個誌向。這輩子能安安穩穩地工作到退休就知足啦。”


    或許是因為找到了自己過去痕跡的直接目擊者,顧時和沈老師聊了很多,一直到下課鈴聲響起,轉而播放起了眼保健操的音樂,他們才聊得差不多。


    “眼保健操啊……我記得一開始隻有四節,後來不知什麽時候增加到六節了。”


    “哈哈,時代總是在進步的嘛。”


    沈老師笑了笑,往教學樓外麵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轉迴頭問道。


    “誒顧時,你是怎麽進來的?咱們學校的保安一般可是不讓外人進來的。”


    顧時從容地抬手點了點自己右眼上的單片眼鏡,說道。


    “總有辦法的。”


    提到了單片眼鏡,沈老師的眼睛微微張大。他輕輕地笑了幾聲,將目光移開。


    沉默了片刻後,他悵然地說道。


    “最近輿論對你的評價似乎有些不太好啊……都是跟你的超能力有關的。”


    “我知道。”


    顧時迴答的很平靜。


    “唉,可惜我們這些人在網上掀不起什麽聲浪。要論了解,我肯定比網上那些隨口造謠的人了解你,你怎麽可能會不是人類,是什麽天生超人呢?”


    沈老師憤憤不平地嚷了起來,顧時能從他的氣場中看出,他似乎是壓抑了很久的情緒。


    “你小時候有夠調皮搗蛋的,一到下課就絕對不會在座位上找到你,每次闖了什麽禍就一定有你的參與,上課的發言也稀奇古怪,真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你真的是什麽天生超人,那鬧出的動靜怎麽可能就這麽點?”


    “嗯……下次可以不用說前麵的這些事情。”


    沈老師反應過來,歉意地笑了笑,然後繼續說道。


    “你小時候受傷的事情我都記得呢。當時的你在玩的時候摔了一跤,兩隻手都磨破了一個大洞,傷口一直在出血,你都因為害怕昏過去了。後來還是你媽請假到學校裏來,把你送去醫院治的傷……”


    “你說,哪有超人會因為摔一跤出血的啊,網上好多人不懂得事實就在那裏瞎說。”


    “你說對吧顧時……顧時?”


    沈老師唿喚著,顧時卻突然沒了動靜。


    他眼神發散地望著某處虛空,可他的注意力卻十分地集中。


    沒錯,他終於想起了一直被他忽視的過去是什麽。


    那一直都存在著的,可以證明他是作為人類降世的直接證明。


    他的父母……為什麽他會忘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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