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捏著手裏的半癟煙盒,一時間有點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親手從父親口袋裏竊取出來的。


    他剛才可沒有把手伸進褲兜裏麵的感覺啊!


    與其說這個煙盒是他竊取出來的,不如說是他憑空摸到手裏的。


    沒有竊取的過程,直接就達到了竊取的結果。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或許對於阿蒙來說,這個就是他竊取事物的真正感受。”


    沒有花裏胡哨的手法,沒有複雜多變的方式。


    想要竊取,就竊取到了。


    對阿蒙來說,竊取不是什麽能力,更像是四肢那樣的工具。


    正常人用手去拿東西的時候,會去思考其中的原理嗎?


    顧時覺得自己好像有些理解了阿蒙的本質,在為阿蒙的神秘強大而服歎的同時,他對阿蒙的忌憚又上了一層。


    現在的阿蒙不知道為什麽處於虛弱期,要是讓他恢複到全盛期,到時候他會做些什麽?


    雖然說阿蒙已經用親爹發過誓了,但不得不防他這種人隨時都有出爾反爾的可能性。


    顧時認為自己得想個法子,以防最終時刻的不時之需。


    當然,他可不會做出用阿蒙的能力來反製阿蒙這種抽象且愚蠢的想法。


    用人家的手來給人家一巴掌,你是在想什麽……


    扶了扶單片眼鏡,顧時叫住走出去一段距離的父親,揮著手裏的煙盒說道。


    “那個,爸,你的煙掉了!”


    父親聽到顧時的叫聲,迴過頭的同時摸了摸自己的褲兜。


    “誒?還真的掉了。”


    父親走了迴來,從顧時手裏接過了煙盒。


    “嗯,你現在去睡會吧,當心等下晚上熬不住。”


    “知道的,知道的。”


    父親轉身離開,目送他遠去的顧時鬆了口氣。


    “好,那麽接下來就去試試看所謂的竊取‘困意’到底該怎麽操作……”


    顧時正準備去其他地方尋找自己的實驗對象,卻發現自己剛才捏著煙盒的手中仍然殘留著什麽東西的觸感。


    他愣了一下,把手打開,低頭看去。


    隻見一張折疊起來的黃紙,還被藏在他的手心下麵。


    顧時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剛才竊取到的東西不止一個煙盒。


    從位置來看,剛才的他似乎一直用煙盒抵著黃紙,讓它貼在掌中,以至於他把煙盒遞出去的時候,這張黃紙還留在他的手裏,並且完全沒有讓父親發現。


    “這會是個什麽東西……”


    在顧時的印象,黃紙一般都代表著什麽符籙,而這種東西都是不能隨便看到的類型。


    但他就是有一種感覺,這張黃紙裏麵有著他一直在尋求的突破口。


    相信直覺,還是保持謹慎?


    顧時推了推單片眼鏡,沉思了一會,將黃紙打了開來。


    …………


    “……”


    分析小組的眾人剛剛觀賞了一起堪稱完美的扒手案例,雖說觀賞性極佳,但是卻沒有人拍手叫好。


    分析組的劉洋看向心理組的林曉妍,林曉妍又看向助理王偉傑,王偉傑看向錢老,錢老看向公安聯絡人汪建峰,汪建峰……他目瞪口呆。


    “現在在裏麵關著的神手,沒有一個有他這個水平的。”


    迴過神來的汪建峰,給了顧時一個堪稱官方認證的頂級評價。


    “汪警官,你不會想抓顧時吧……”


    劉洋憂心忡忡地問道。


    汪建峰沉思了一會兒,仿佛真的在思考他這句話。


    “誒誒誒,我就隨口一說,你別真的去想嗷!”


    “開玩笑開玩笑。”


    汪建峰擺了擺手。


    “但是如果有誰真的人顧時這樣的水平,我們一般不會把他抓起來,反而是會請他去當顧問。”


    “都有這種扒手水平了,小偷小摸也入不了眼了。”


    “貌似是這樣的……”


    劉洋又看向錢老,就見錢老仍然一言不發。


    壞了,該不會錢老也在考慮這件事吧……


    劉洋不知道的是,錢老並沒有在思考什麽刑不刑的問題。


    他在想的,是顧時這種神乎其神的扒手水平究竟是他自己深藏不露,還是另一種可能。


    “瓦列裏醫生,你不是說他還沒有到人格解離的程度嗎……”


    錢老已經開始在擔心,顧時什麽時候會變得不是顧時了。


    …………


    黃紙裏麵並沒有寫什麽奇怪的東西。上麵隻留了一串電話號碼,還有一個用圓珠筆寫的名字。


    『玄極觀,呂南山』


    “玄極觀?這是個道觀的名字?這是哪個道士的聯絡方式嗎?”


    顧時馬上就想到了奶奶說過過幾天會請一些人來給爺爺作法,那八成這個道士就應該是其中之一了。


    想想也是,剛才父親叫奶奶進去可能就是在問關於這方麵的安排。


    顧時將黃紙重新揉成團,塞進褲兜裏。


    “還是先去試試看怎麽竊取‘困意’吧。”


    顧時在靈堂前麵的院子裏逛了一圈。


    此時這裏已經有了不少人,除去親屬之外,剩下的人基本上都是來幫忙的。


    葬禮本身的流程就很複雜,其中最不複雜的就是豆腐飯這個環節。


    因為白事席總不能在靈堂裏麵吃,因此他們就在院子裏搭起了棚子。


    有人幫忙的情況下,一切事情都進行的很快,院子裏的棚子已經搭好了最基礎的框架結構。


    大家夥看著都挺精神的,而且都有手頭的工作要忙,顧時找不準該從誰那裏下手。


    不過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標。


    “三外公!”


    顧時走向正在坐在車裏翻找什麽東西的三外公,就目前而言,他是最合適的一個實驗對象。


    “哦,顧時啊,怎麽了?想找地方先睡會嗎?”


    三外公聽見顧時的聲音,從車裏探出腦袋來。


    “沒有沒有,我就是問問,是不是應該讓三外婆先來休息會?”


    “哦哦哦,哎,我等下會去叫她的。”


    三外公一邊說著,一邊迴過頭去繼續去拿什麽東西。


    趁著三外公沒看向這邊,顧時努力地使自己思緒集中,腦子裏不斷地想著“我要竊取他的困意”。


    然後,顧時伸出手去,往空氣裏一抓。


    嗯,什麽也沒發生。


    顧時覺得可能是自己沒找準時機,打算再試一次。


    於是他繼續重複著竊取困意的念頭,又將手一抓。


    嗯,還是什麽也沒發生。


    “沒道理啊……”


    “嗯?怎麽了麽?”


    三外公看到顧時伸手朝向自己,疑惑地問道。


    “啊,沒事沒事。”


    顧時趕緊把手收迴來,尷尬地笑著。


    果然竊取困意這種縹緲的東西跟竊取實物根本不是一迴事,我都想不到該怎麽去完成竊取。


    顧時琢磨著自己之前竊取煙盒的動作,試圖從裏麵找到一些可以參考的地方。


    然後他就發現,完全沒有什麽可以供他參考的地方。


    他就是簡單地腦袋一空,伸手一抓,煙盒就到手了,還附帶了一張黃紙。


    “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啊……”


    顧時不斷迴想著自己之前的動作,思緒漸漸開始放空。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的腦海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延展了開來,散發到周圍的空氣中。


    他感覺自己身邊的空氣變得異常活躍,充滿了不正常的活性。


    不隻是這樣,緊接著,顧時就發覺自己的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凝聚成形,然後向四周展開,融入了他的肉體當中。


    那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用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是冬天喝下熱豆漿時,你能確切地感受到豆漿作為一個實體從你的食道一路向下進入腸胃,然後豆漿的熱量開始在胃中擴散,你可以感覺到豆漿的溫暖正在和你融為一體。


    就像是這樣,顧時感受到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正在擴散,與自己融為一體。


    他的大腦仍然很清晰,沒有出現什麽幻覺,也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但是他卻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一直沒明白的東西想明白了,就像小的時候前一秒他還在蹬自行車,下一秒他就躍上自行車開始騎了起來。


    帶著這樣的感受,顧時重新看向三外公。


    在周圍活躍的“空氣”的包裹下,顧時眼中的三外公開始出現重重疊疊的影子,一層套一層,總共四層的從大到小的虛幻身影,同時疊加在三外公身體上。


    顧時循著感覺,朝著其中一個影子的頭部一抓。


    一縷乳白色的絲線就被未知的力量從那個影子中抽離了出來,飛到顧時的手中,化成一個小小的光點。


    與此同時,坐在車裏的三外公忽然打了個哈欠,難以抑製的困意猛烈地撲了上來。


    “哈……怎麽突然好困……”


    三外公揉了揉眼睛,還沒做什麽,就實在扛不住滔天的困意,雙手往方向盤上一趴,就開始休息了起來。


    直到三外公發出輕微的鼾聲,顧時才明白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我偷走了他的清醒……”


    顧時看著手中小小的光點,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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