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先去接了梓言,然後一道去祓禊。”


    “好。”隨兒從來就不會對她的定義有任何異議,自然點頭答應。


    然後,李鳳寧很自然地攤開左手,隨兒也自自然然地就把他的右手放到她手上。李鳳寧卻並不是簡簡單單握住,而是旋轉手掌,將手指塞進他的指fèng裏,與他十指交握。


    隨兒愣了愣,抬起頭來對著李鳳寧的時候卻笑得更甜。


    兩人沿著小徑出去迴到大路上,一道向之前就說好的池畔亭而去。行不多久,就見應該陪伴在梓言身邊的桃笙沿路匆匆而來,停步福身道:“主人,公子,梓言公子扭了腳。他讓奴婢傳話說祓禊他不去了,在馬車裏等二位。”


    李鳳寧眉頭一皺,“扭了腳?怎麽迴事?”


    “梓言公子……”桃笙看了隨兒一眼後頭一低,“不小心絆了一跤。下車走了一會說不行,半道上又折迴去的。”


    桃笙言不由衷。


    李鳳寧學過劍,粗通一點傷科。她是檢查過梓言的肩膀,知道隻是淤青而沒有傷了筋骨才肯放他一個人在車裏的。


    抿了下唇。


    桃笙背後的方向,有許多人聚在一起說笑。


    他是不是……想起過去的事了?


    “小姐,”隨兒搖了搖她的手,“我們去看看梓言哥哥?”


    去年這個時候,他還在青樓裏呢。能來曲江池邊的又都是富貴人家,保不齊就會撞見一兩個認識的。李鳳寧不信有人敢當著她的麵戲侮梓言,卻怕梓言自己看了往心裏去。


    若真是這樣,也隻有緩兩年再帶他出來好了。


    “不用,先去祓禊。”李鳳寧說著,就牽著隨兒的手朝前走去。


    隨兒眨了眨眼,似是有些不解的,卻最終隻是一抿唇,跟著李鳳寧走了。


    沒多久,兩人就行至曲江池入水口。


    上巳節是過了燈節後最重要的節日。由此衍伸出來的各項遊賞玩樂都是其次,其中最重要的習俗“祓禊”卻是連宮中也要舉行的。


    所謂“祓禊”指的便是“在流水中沐浴以祛除災病”。先民們或許並不忌諱,如今卻要顧些風化,並沒有人去行那最古老的祓禊之儀。現下都是由巫祝立於水邊,一邊口念讚頌祝禱之詞,一邊用辟邪的蘭糙沾取流水反覆揮灑到祈求者的身上。


    李鳳寧本來就甚少做那些倚仗身份要如何如何的事,更因如今是要祈求無災無病,當然更加不想用什麽特權,於是李鳳寧帶著隨兒到了水邊之後便在步障附近等待輪候。


    步障僅僅略作區隔,不僅擋不了聲音,連視線也能漏點過去。所以李鳳寧一邊聽著那意義不明的祝禱,一邊低聲與隨兒東拉西扯閑聊著來打發時間。


    突然間,那韻律奇特的調子陡然一停。


    原本伴隨著祝禱聲的閑聊聲,也跟著一停。而李鳳寧是在隨兒好奇地朝周圍張望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怎麽了?


    她也跟著朝巫祝的方向看去。


    步障與步障的fèng隙裏,正好有一雙烏黑的眼睛看過來。


    那雙眼睛……


    “嗡”的一下,眼前掠過一個模糊的畫麵。


    似乎是很多人,但她與這些人之間隔著一道半截的珠簾,所以一個人都看不清。


    半截的珠簾?


    李鳳寧動了下脖子。


    半截的珠簾也跟著動了下。


    這不是珠簾,是,是——


    “小姐!”


    李鳳寧一驚,眨了好幾下眼才清醒過來。


    她是……


    對了,她在曲江池邊。


    那她剛才是……


    “小姐,你看。”


    李鳳寧這才發覺,一向活潑的隨兒聲音聽上去有點拘謹。她莫名中抬頭,卻見那本該在池邊祝禱的巫祝,不知為什麽竟然跑了出來,還站在她對麵。


    而且,這個麵容看來十分年輕,眼神卻異常滄桑的女人,正用一種……


    “驚異”的眼神看著她。


    李鳳寧心裏一陣不舒服,不僅是因為仿佛花園撲蝶卻撲到一具骷髏的表情,也因為周圍人群同樣因為這個巫祝的奇怪表現而竊竊私語起來。


    但是就在李鳳寧沉下臉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那個巫祝突然彎下腰,然後用恭敬到不能再恭敬的姿勢,雙手伸直捧著祓禊用的蘭糙過頭頂,一路就朝她這裏走過來,然後在她麵前三步的地方停下來,“貴人請。”


    周圍一陣低嘩。


    饒是李鳳寧也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讓我來祓禊?”


    那巫祝卻不說話,隻是維持著那個姿勢。


    單是“貴人”的稱唿倒沒什麽。所謂天家貴胄,皇家貴女,她李鳳寧還不至於擔不起個“貴”字。可這巫祝玩的是哪一出?


    李鳳寧看了看四周。


    隨兒的拘謹裏明顯有著跟她一樣的困惑,他看看巫祝又看看李鳳寧。


    四下裏約莫二三十個本來就等待祓禊的人此時一雙雙眼睛都看著她,不知為什麽竟沒有一個人說話。


    現下,要麽走,要麽接下來。


    李鳳寧雖不覺得祓禊一迴就能無災無病,到底也是個心願與祝福。何況今年的三月初三來曲江池其實主要不是為了時家的事。


    既然掉頭走是不可能了,李鳳寧也隻好把蘭糙接了過來。


    周圍響起一片悉索的聲音。


    “現在要怎麽做?”李鳳寧隻能問巫祝。


    她可不會念什麽祝禱詞,更加沒有溝通天地鬼神的本事。


    “貴人隻憑心意。”直起腰之後,巫祝依舊垂目斂首十分恭敬。


    心意啊……


    那簡單。


    李鳳寧把隨兒拉到池邊,彎腰,以蘭糙沾取池水,朝隨兒的方向振腕。


    水珠在空中飛揚,點點落在隨兒的臉上和身上。


    他乖乖地不避不讓,卻因為水珠下意識閉上眼睛。


    “諸天神鬼在上,我李鳳寧在此祈求範隨此生健康。”她揚聲說完,然後低頭在他耳邊輕訴,“別再生病了。”


    隨兒睜開眼睛,對近在咫尺的她微笑,“嗯。”


    第140章 上巳節 - 7


    祓禊過後,李鳳寧就帶著隨兒迴到停馬車的地方。


    坐在車裏等的梓言至少從外表看來一切正常,李鳳寧又不好當眾問他,便藉口曲江池邊人多吵鬧,說想是乘今日得閑去看看她父親殷氏的嫁妝鋪子。隨兒和梓言自然無可無不可,李鳳寧就帶著兩人在東西市裏亂逛。三人都不是什麽安坐家中的,便各自報了些鋪名。若是食肆,也不拘什麽酒樓攤檔,去了隻點最出名的一二道菜,嚐過就走;雜貨鋪就買各種奇怪的小玩意兒;中間戲弄了一迴錯把李鳳寧當成窮光蛋的綢緞鋪店主,末了還擠進梨園裏聽了半出戲。


    等她們到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因塞了一肚子的吃食也不覺得餓,李鳳寧便吩咐桃塤和栗笙準備宵夜以免隨兒半夜會餓之後,然後便叫梓言與她一同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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