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戎把備課用的書落在辦公室了。

    他住的小區離學校不算遠,20分鍾車程。房子是學校人才引進時,以內部價售給他的,120坪的三居室,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堪稱奢侈。此時他剛在小區門口麵館吃完一碗酸辣粉,索性折迴學校去取書。

    深秋時節,6點多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冷風颼颼刮著臉頰,但蕭戎沒什麽感覺,那份酸辣粉他多加了幾大勺辣椒,現在還胃火燒心,麵色泛紅。

    這個點,校園裏走動的人不算多——大部分學生要麽是在上選修課,要麽是在圖書館自習室。也有一些小情侶,冒著寒風也要出來散散步,男生解開自己的外套將女孩裹入懷中,在寬敞的主幹道上依偎成一團。

    取完書,還沒走出辦公樓,蕭戎就被一名講師攔下來了。

    “蕭教授,不、不好意思,請問,您有沒有時間?”

    問話的是近幾年剛入職的青年講師,按入職年份來看比他還早,但文章一直發不出去,眼看就要評職稱了,如果還沒有核心文獻就要被降職為行政後勤人員。

    “我有事。”蕭戎冷冷道。

    “就,就耽誤您幾分鍾!”拿著公文包的青年男人哭喪著臉,結結巴巴擋在路中間,一副不答應他就不讓道的樣子。

    這人之前就找過蕭戎幾次,帶著名煙名酒求他在課題組加上自己名字,蕭戎以不抽煙不喝酒為由拒絕後,又相繼提來茶葉蜂王漿腦白金,上次來時拎了一隻老家寄過來的老母雞,幸虧是殺好了冰凍的,不然蕭戎真想把他和老母雞拴在一塊兒遊街。

    他的課題是剛入校時申請的國家重點基金項目,已經快到結題時間了,這個時候加入,什麽活兒都不用做,就等不勞而獲。

    魔鬼蕭要是這麽大方的人,也不會落得此稱號了。

    “讓開。”蕭戎一臉不賴煩,根本不拿正眼瞅他。

    “蕭教授,就看在本科是同校的份上,您幫我這個忙,我、我以後一定做牛做馬迴報您……”

    蕭戎眼皮一掀:“就你?做牛做馬能做文章?還是能做發表?”想拉情分?可拉倒吧。他從來不屑和無能之輩為伍。

    “你!”男人懦弱的臉上顯現出憤怒的表情,但卻找不到反擊的話,一張臉憋得紫紅。

    蕭戎撥開擋道的男人,徑自離開。

    迴校取書被這種人糾纏,蕭戎臉色不甚好,欲趁早歸家。

    行政樓和教一樓之間有個噴泉廣場,廣場周圍是一片楓樹林,樹林中零星分布著幾條長木凳子。此處環境清幽,鮮有人打擾,是x大情侶的約會聖地。

    蕭戎每次去停車場,不願從楓林抄近路,也是這個原因。他這個大齡單身漢,見到一對對黏黏糊糊的情侶,其中說不定還有他教的學生,心中充滿了尷尬與憤懣,眼不見心不煩,寧可繞遠路也不想汙了眼。

    最近天氣降溫,他見楓林裏人影稀疏,又急著迴家,決定走一迴近路。

    奈何運氣這種東西,通常是一差到底的。溫助教細軟的聲線從耳邊傳來時,他下意識看了過去。

    “……還要麽?”溫雯和一名男生肩並肩坐在一起,側著臉和男生說話,從蕭戎的角度看,她幾乎貼著男生的耳朵。

    “都給我。”男生嗓音清朗悅耳,語氣帶著一絲急促。

    是謝臨安。

    蕭戎知道自己該裝作什麽也沒看見。謝臨安本就對溫雯十分愛慕,甚至寫了情書送到溫雯的信箱。一個是他的得意門生,一個是才貌俱佳的助教,倆人修成正果,他應該祝福才對。

    他一把年紀了,脾氣暴躁,惹人厭惡,本就沒資格懷著醜陋的欲望玷汙青春的果實,如今也算徹底死心。

    然而……

    “謝臨安,溫雯,你們在做什麽!”

    兩人嚇了一跳,謝臨安迅速收好手機轉過身,見蕭戎一身黑衣形同鬼魅立在那裏,反應靈敏地問候道:“蕭教授。”

    溫雯捂著心口,小心翼翼借著幽微的月光辨別蕭戎的表情,半晌,她迴頭看了眼謝臨安,才柔柔弱弱開口道:“蕭教授,您怎麽來了……”

    蕭戎死死盯著謝臨安,試圖從他身上找出一絲局促或狼狽來,然而卻一無所獲。

    他陰惻惻道:“你們能來,我來不得?”

    “雯雯姐不是那個意思,”謝臨安見溫雯嚇得話都說不出了,連忙解釋,“隻是好奇怎麽在這兒遇見您。”

    “哼,”蕭戎冷哼一聲,“如果不是剛好從這兒路過,怎麽會發現這種事?”

    他繼續說道:“謝臨安,作為x大的學生,竟然騷擾學校的助教,到底有沒有道德底線!”

    溫雯沒想到他突然發難,磕磕巴巴道:“謝,謝臨安同學沒有騷擾我……”

    蕭戎沒理她,繼續瞪著謝臨安說道:“公然寫情書投放信箱,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上次寬宏大量饒過你,沒想到還不知懸崖勒馬。謝臨安,你真是目無師長!”

    蕭戎喋喋不休,如同吃了火藥,謝臨安和溫雯隻能尷尬立在那裏挨罵。周圍還有約會的小情侶,都被這捉奸一般的陣勢嚇跑了,有個膽大的男生試圖留在原處聽聽八卦,被女友大力拽走。

    “約個會都能碰見魔鬼蕭,真晦氣,快走!”

    本來就不多的情侶作鳥獸散,謝臨安似乎終於不堪辱罵,堅定開口道:“蕭教授,我與溫雯,不是您想的那樣。”

    “你對溫助教存有非分之想的證據還在我手裏,還敢狡辯?”

    “那封信……”謝臨安想說什麽,又搖了搖頭,道,“總之,我作為成年人,會為自己所作所為負責,請您放心。”

    “你!”這話意思就是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用不著他這個老教授多管閑事。方才他把別人嗆得多啞口無言,當下他就有多無言以對。

    但蕭戎此人,輸人從不輸陣,即使理不直也要氣壯:“你論文寫完了嗎?台詞背會了嗎?有時間到處閑逛!”

    他角度刁鑽,竟一下把謝臨安問住了。謝臨安愣了愣,實話實說道:“還沒有,這就迴去寫……”

    蕭戎見他低頭,自覺找迴了麵子,又質問溫雯:“溫助教,我讓你找的資料呢?”

    “對不起蕭教授,還差兩篇,我馬上迴去找。”

    蕭戎終於滿意了,冷酷無情地押送他倆去圖書館。

    “阿——阿嚏!”溫雯穿得單薄,在寒風中打了個清脆的噴嚏。

    謝臨安看了她一眼,未待開口問候,一件黑色外套便劈頭蓋臉砸向溫雯。

    “披上。”蕭戎毫無情感起伏的語調響起。

    “謝謝蕭教授!您,您不冷嗎?”溫雯受寵若驚。

    嗬嗬。蕭戎內心冷笑。就算冷,也不能讓謝臨安脫衣服給溫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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