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教授不開心,自然是學生受罪。

    連記五六條作業的學生們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蕭戎冷冽的目光掃視一圈,道:“怎麽了?嫌作業多?”

    學生們敢怒不敢言,稀稀拉拉響起幾道聲音:“不多……”

    “大聲點,一個個沒吃飯?”

    “不多!”學生們隻好違背良心,整齊劃一地大聲否認。

    蕭戎這才冷哼一聲,收好課本和教案,將精致的派克鋼筆別在上衣口袋,推開教室門揚長而去。

    聽著那咯吱咯吱的皮鞋聲漸行漸遠直至不見,教室裏轟得一聲炸開了鍋。

    “哎,謝臨安,哥們兒敬你是條漢子!”一起打籃球的兄弟勾肩搭背,語氣裏有深深的欽佩。

    “牛,您真牛。”同寢室的舍友也豎起了大拇指。

    “給哥們兒說說,啥時候勾搭上助教老師的?”

    謝臨安將課桌上的東西收拾幹淨裝進書包,氣定神閑道:“我和溫助教就是普通的精神交流而已。”

    “喲喲喲,就你層次高,還精神交流,別是當老蕭的課代表當傻了吧?”

    蕭戎是x大外語學院最年輕的外國文學教授,本碩博一條龍名校畢業,還去國外某知名高校做了兩年博士後交流,按道理說他這樣年輕有為的教授非常受學生歡迎才對,怎就名聲差到如此地步?

    單從他的課堂來看,是十分有吸引力的。蕭戎知識淵博,講課時在課本內容的基礎上旁征博引,從西方哲學起源到當代某某小說家搞同性戀,如果不喊停他能滔滔不絕講好幾個小時,學生們聽得如癡如醉眼冒綠光。

    但他偏偏是個特別有時間觀念的人,自從發生過一次拖堂五十分鍾造成了耽誤學生上其他課的慘案,他就隨時攜帶計時器,一講到半堂課計時器就嗚嗚嗚地響,然後他把計時器一按,從課桌間的過道一路穿行,麵上帶著親民的微笑:“我講完了,該你們講了。”

    最後導致學生一聽到那個嗚嗚嗚的聲音就腰板挺直額角冒汗。蕭戎十分看重課堂發言,基本上每周四節課一百多號人都會輪一遍,每個人都不用擔心被忽視。

    當然,這不算什麽。真正讓學生稱他為“魔鬼蕭”的,是慘無人道的論文作業。大一的學生,誰知道論文是個什麽玩意兒?然而從第二個禮拜開始,蕭戎就開始布置每周一篇千字小論文。

    既然是外語學院,論文自然是要用英文來寫的。寫論文這種東西就像便秘的人拉屎,一下子拉不出來,非得找個時間充裕的下午,選個味兒不重的茅坑,專心致誌地拉,且一拉就是幾個小時。剛入學的新生們哪有那麽多空餘時間,於是,當別的專業的同學周末都三五結伴出去逛街爬山賞風景時,他們外語專業從來都是麵如土色窩在圖書館寫論文。

    這還不算,蕭戎人壞嘴毒在他們外語學院是出了名的,再加上他肚子裏墨水充足,不帶髒字兒都能把人說到無地自容。他向來不嫌煩,論文改出來後先是讓他那狗腿子課代表在班裏宣讀,然後把成績低於80的挨個兒叫到辦公室,讓學生們重溫高中時挨訓的經曆。

    不光是女生,他們年紀號稱鐵血硬漢的籃球隊長都被訓哭過,從老蕭辦公室出來後眼睛紅了一下午,跟兔子似的。

    寫不好就要重寫,重寫還要過關才行。上課違紀更是嚴重,範天琪受到的萬字論文懲罰,是他們中的最高記錄。

    他們重溫的不僅僅是挨訓,還有高三才有的周測,周測不及格者會被請去“吃飯”,據那些經曆過蕭教授請吃飯的學生迴顧,場麵之慘烈給他們的大學生涯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刀。

    蕭教授這麽眼裏揉不得沙子一個人,自然是人緣差得很。據說他本來和另外一名女教授在一間辦公室,後來那名女教授寧願和講師們擠十人一間的屋,也不願和蕭戎共處一室,由此可見其殺傷力。

    像這樣人嫌狗厭的家夥,居然能收獲一名忠心耿耿的課代表,簡直是上輩子積了陰德。

    謝臨安是主動競選英美文學課代表的。說是競選,其實隻有他一個人舉手參加。但蕭戎還是象征性地搞了個演講投票,後來謝臨安以全票通過的成績摘下課代表的桂冠。

    謝臨安性格溫和,人緣極好——不過當了蕭戎的課代表後有下滑趨勢,作為魔鬼蕭各項慘絕人寰的政策執行的劊子手,謝臨安在班裏也算怨聲載道了。本來外語學院女生眾多,以他的長相性格想找女朋友易如反掌,但受頭頂職位的連累,硬是沒有一個女生敢靠近他。

    他的幾個室友很是為他鳴不平,但如果讓他們代替謝臨安和魔鬼蕭親密接觸,他們是敬謝不敏的。

    他室友何東壞笑著搭著他的肩:“我還當你做課代表是樂在其中呢,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沒有的事。”謝臨安任憑室友掛在肩上,從容地否認。

    一行人推推搡搡背著書包走出教室門,突然班長劉璐湊過來道:“說起來,蕭教授有沒有把情書還給你?”

    謝臨安身形頓了頓,道:“忘了。”

    ……

    蕭戎走路帶風,目不斜視從人聲鼎沸的走廊穿過,路上遇到學生或同事跟他打招唿,隻輕輕點頭,眼珠都不轉一下。

    “有什麽了不起,他長得帥嗎?”

    “……就是長得帥呀。”

    “長得帥也不能斜眼看人!”

    “他連斜眼都沒看你,謝謝。”

    種種議論聲於蕭戎而言如耳旁風,他掏出鑰匙打開辦公室門,大步邁入門中,將課本放迴書櫃後,顫抖著拆開手中的粉色信封。

    “我用我靈魂所能達到的極限來愛你/就像在黑暗中感受,生命的盡頭和上帝的恩惠/我愛你,是日光和燭焰下,最基本的需要。……我愛你,用我生命中所有的唿吸、微笑和淚水/假使是上帝的意旨/那麽,我會愛你更深至死後的永恆。”

    “好啊……”蕭戎咬牙切齒,眼眶都氣紅了,“用我教的詩來撩狐狸精,謝臨安,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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