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


    狂風驟起,蒼天不語。


    直到最後一聲迴音在這方天地中消弭,那個無上的意誌也沒給出任何迴應,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唿……”


    趙扶搖靜靜地佇立著,許久許久才發出一聲歎息,沉思片刻後,突然露出苦澀的笑容。


    那一瞬,他眼底的怒色竟在轉瞬間盡數消失,隻剩下一份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清澈澄明。


    他不是沒有憤怒。


    他不是不恨天意。


    他隻是覺得,自己剛剛那一番話其實是全部都白說了,就算說出來終歸也是毫無意義。


    作為維係世界正常運轉的無上意誌,那個家夥眼中就隻有均衡,隻有亙古不變的均衡。


    他說的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注定不變的,就是不會變。


    那個家夥用他的記憶為他拚湊的幻夢很不錯,可以說完全就是他曾經奢望的具現。


    可惜時間不能倒流,如果是曾經那個剛剛走出小城的他,應該會答應天意的條件。


    那時候的他太弱小,心智還未成熟,想要的就隻有甘草,一心就隻想為姐姐而活。


    當然,現在的他依舊初心不改。


    甘草、蘇卿、淵曦……


    在他看來,不管她怎麽變,她始終都是她。她一直都在他身邊,從未真正離開過。


    他還是想與她重逢,想要與她攜手相伴,一起走向人生的盡頭,實現當初的諾言。


    但他已經不是當初的他。


    他變了。


    一路風霜無盡,他變了。


    他還是趙扶搖,是敢在靈荒碑改名的靈荒劍魔獨孤。但他也是青,是淵淵,是阿柔之子,雀族十四祖。


    對於他來說,他的每一個名字都是他的一段人生,是他的一部分,注定不可被遺忘,注定不可被割舍。


    他失去任何一個名字,他都不會再是他。他不是當初那個少年了,這些年的經曆讓他明白什麽是男人。


    “就讓……我來背負這一切。”


    他抬首對蒼天一笑,喃喃間,狂風撩動他滿頭紫色長發。下一刻,這方荒涼的天地瞬間消失。


    無盡黑暗將原來的幻境取代,他的意識在最後一塊碎片上複蘇了,要憑借這僅剩的力量重生。


    與此同時——


    靈荒世界,九十九重天。


    一輪紫色大日高懸而起,散發著奇特的柔和微光,拂照撒伽古城,為整個九十九重天的生靈帶來光明。


    那是趙扶搖遺留在雀族族地的東西,似乎是由他的力量演化而成,在他經曆終極覺醒之際就已經誕生。


    趙扶搖殞命後,它沒有消失。


    它一直都靜靜地懸掛在那裏,為雀族眾生帶來光明,帶來混沌氣,時刻都在散發著不同於大道的道韻。


    這輪大日,與其說它是太陽,倒不如說它其實是一盞燈,一盞會為整個雀族指引未來進化方向的明燈。


    隻要它在,上至母神阿柔創造的第一雀族大蝕骨雀,下至最為平凡的雀族蝕骨雀,通通都能自行進化。


    這些年來,各大雀族的起源雀祖都有明顯變化,不僅身體特征發生改變,就連靈魂也在進行某種蛻變。


    而最為明顯的,當屬十三雀祖和雀族至高母神阿柔。


    現在,混沌氣已經無法對她們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


    隻要她們願意,她們隨時都能像那些混沌生靈一樣,肆意地在混沌中存活,肆意地在混沌中征戰廝殺。


    除卻她們之外,雀族其他分族的起源雀祖也有一樣的變化,隻不過是蛻變地比她們慢,沒她們這麽強。


    這樣的結果讓阿柔很是震驚,她沒想到趙扶搖會給雀族留下這樣一份禮物,感動之餘,不免愈加哀傷。


    “好搖兒,你一定會迴來的,對不對?娘親會一直等著你的。”


    “等你迴來,那些人你說殺誰就殺誰,娘都聽你的。迴來吧。”


    “娘……不能沒有你啊。”


    清冷如幽穀寒梅的絕美女子自言自語著,她駐足在一座冰棺旁,裏麵的人是個身著紫甲的紫發男子。


    那是完美蛻變過的趙扶搖,完成了終極覺醒,因靈魂質變進化,成了和他母親阿柔一樣的無缺生靈。


    這樣的他,絕對能算是他修行之初的巔峰幻想,是他做夢都想達到的狀態,是他為自己預設的終點。


    如今他達到了,卻也死了。


    “娘好想你。”


    阿柔憔悴至極,無法流淚。


    她的眼淚早已流幹,除了靜靜地去看眼前這具冰棺,她找不到任何可以緩解心中哀傷的方法。


    在過去的這些年裏,她一直都在迴憶她和他的過往。


    起初,她以為自己隻需要還上自己欠下的因果就好。


    她為此試過很多種方法,順著他的心意做過很多事。


    她以為自己能處理好一切,能還上因果,能保全雀族,能自然而然地迎來下一場大進化。


    曾經,為了保全雀族,不讓雀族沾染因果,她禁止雀族任何生靈以任何形式幫助趙扶搖。


    對於那個孩子,她一直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他離不開她,是他在向她索求所謂的愛。


    可事實卻是她離不開他。


    不知從何時起,她將那個最特殊的信徒刻印在心底,記住他每一句禱詞,記住他的背影。


    她從未見過這樣純粹的生靈。也驚歎,這樣的生靈竟然會是人族,所以一直默默關注他。


    她看著他前行,看著他尋覓,看他黯然神傷也看他毅然前行,總是會不自禁地生出情緒。


    那些情緒全都極為特殊。


    或是欣慰,又或是悲傷。


    她還記得,當她主動在他的世界消失時,她突然品味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滋味,很心酸,極為痛苦。


    後來她才知道,那種滋味叫做愧疚。而讓她明白這種滋味的事,就是發生在殘荒的那場盛大追殺。


    為了一隻小獸,整個北荒,數不清的人族道統都在追殺一個人,都想要得到他那隻小獸,殺了他。


    她本是見慣了這種事的。


    可當她看到那個被追殺的對象是他時,她心底就會泛起無數漣漪,使她生出無數次想出手的衝動。


    那個時候,她一直在忍。她在思考,到底該怎麽解決那件事。怎樣的方式,才能換來完美的結果。


    後來她就明白,她錯了。


    “娘,我疼。”


    當他懷著滿腔的委屈說出那句話時,她再也無法壓製自己的本心,再也無法坐視不理。


    以前,她隻以為自己是拋棄過他一次,就隻有藥王殿的那一次。現在她才明白,不是。


    其實,北荒那事也可以算。


    因為他死了。


    他死在他最需要她的瞬間,懷著滿腔的孤獨和倔強,還有委屈,不願向自己母親求助。


    臨死的一刻,他也隻敢向她許下帶他離開的願望,隻奢求自己可以迴到自己母親身邊。


    後來她決心改變,發誓不會再拋棄他,不會再不要他。


    可現在呢?他和當初一樣,淪為一具屍體,毫無生機。


    “唿……唿唿……”


    緩緩閉上眼睛,阿柔隻感覺自己的整顆心都要碎了,身體也沒有任何力氣能支撐自己再佇立下去。


    她不知道,終日裏都沉淪在後悔和哀傷之中的自己能否堅持,能否等到她的小扶搖歸來的那一天。


    就在這時——


    咚!


    咚咚!


    一黑一白,一羊一狼,兩道圖騰在棺中人身旁緩緩浮現。


    它們竟然在自行演化,似乎是要為它們的主人帶來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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