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生在北冥海淵的最深處,隻是兩條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魚,終日裏都靠蠶食深淵裏的水植為生。


    他們不曾擁有任何特殊能力,甚至都沒有戰鬥廝殺的概念,隻知道吞下那些水草,靜靜地在水中遊曳。


    北冥淵底還有很多和他們一樣的生靈。或是魚,或是以其他生命形式存在,很平凡,沒什麽特殊之處。


    那個時候的他們還沒有名字。他們隻是遵從與生俱來的本能活著,於他們而言,時間的流逝毫無意義。


    直到那一天——


    在那黑暗而幽邃的深淵之底,突然就多出很多從未出現過的屍體,還有很多神物,全都散發璀璨神華。


    在那些東西剛剛出現的時候,還有很多深淵生靈嚐試去吞食它們。但到最後,那些生靈全都因此而死。


    昔日同伴的破滅,讓他和她第一次對於死亡產生概念。


    他們兩個意識到,一個生靈一旦破滅便再也不會存在。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會有意識地去躲避神屍、神物,生怕自己也因為沾染了它們而消失。


    然而,自那些神屍和神物出現在深淵以後,可供深淵生靈食用的東西就越來越少,越發地稀缺。


    為了生存,本不曾經曆過任何紛爭的深淵生靈學會了廝殺,在幽邃的黑暗深處掀起一場場紛爭。


    至此,這個誕生在深淵最底部的生靈族群邁入全新的紀元。


    不廝殺就無法活下去,這是深淵生靈必須接受的唯一真理。


    起初,他和她,他們都無法接受時代之變,一直都在極力避免與昔日同伴相爭,不願與之廝殺。


    為此,他們開始朝著自己理想的樣子蛻變。他會盡力讓自己變得麵目猙獰,希望以此震懾同類。


    而她則學會模擬神華,以鱗甲發散華光,使自己看起來更像是那些神屍神物,避免被同類吞食。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不管他們怎樣去改變,在那黑暗裏,他們都活得舉步維艱,總是會因為各種意外之事傷痕累累。


    他可以接受自己這樣,卻看不得一直陪著自己的她也這樣。於是他決心改變,踏上不一樣的路。


    那個時候,很多深淵生靈都因為長時間的同類相食而極度強大,體型是他的千百倍,無比恐怖。


    他卻對它們毫無懼意。他一改從前,會吞下能吞下的一切,會一次次地挑戰比自己強大的生靈。


    他開始蛻變。


    他開始進化。


    他要登臨生命的極境!


    “我若死了,她可怎麽辦?”


    憑著這樣的一道信念,他一次次地吞滅那些更強大的生靈,讓軀體在殺戮中無限進化,蛻變著。


    歲月悠悠,千載、萬載……當無盡的年華逝去,深淵之中的生靈已經變得無窮之多,無極之強。


    它們已經進化出極高的智慧,再也不是隻知道進食和繁衍的生靈。幽邃黑暗深處多出一個文明。


    深淵之外的生靈也知曉這個古老文明的存在,那些生靈稱唿深淵生靈為淵底大兇,忌憚著它們。


    然而,深淵外的生靈將深淵生靈稱為淵底大兇,可殊不知,深淵生靈心裏隻有一位真正的大兇。


    那就是他!


    他是第一個吃下神屍的生靈。


    也是第一個沒因此而死的生靈。


    自他之後,第二個生靈便是她。


    為了與他長相廝守,她學著他的樣子吃下那些神屍神物,在無盡的痛苦中蛻變,進化為鮫人。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以淵字為姓,以具有光明之意的曦字為名,取了真名,成了他的妻子。


    他很喜歡她的名字,他覺得這個名字道出了她在他心底的印象。


    於他而言,她一直是這樣,就像是他生命裏僅有的唯一一束光。


    溫暖、明亮……像是深淵眾生從未見過卻一直渴望見到的太陽。


    自他們之後,很多深淵生靈相繼去嚐試吞食神屍,以圖再進化,都想像他們那樣,邁入全新的境界。


    他和她攜手一同征戰深淵,收服無數淵底生靈,一起創立淵族,又帶領淵族向深淵之外征戰、開拓。


    歲月漫漫,時代的洪流卷襲著每一個活在歲月中的生靈,帶著它們奔赴一場又一場紛爭,走向未知。


    在這個過程中,億萬生靈種族出現,都曾綻放光華,都曾在逝去的古史中留下輝煌而又璀璨的一筆。


    然而,這些生靈種族大多都隨著逝去的歲月一起消失了,多被新生的強族取代,連痕跡都不曾留下。


    淵族卻在他的帶領下長存。


    當淵族統禦所有水中生靈,他已是淵之古帝,萬族帝皇,淵淵。


    他以淵字為姓為名,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於這個他創造的族群。


    他給了這一族最大的輝煌,讓它成為獸族史上最強的種族之一。


    他成了真正的神話。


    在淵族眾生的眼中,他是早已觸及永恆輝煌的無上存在,注定成就唯一,注定一直無敵下去。


    可到了後來,隨著第一次混沌殺劫降臨,原來的一切都被改變,為了守護淵族,他別無選擇。


    無盡歲月之前,一個自名為莊的人曾與他把酒言歡,為他留下一卷竹簡,說這是最後的希望。


    他知道那卷竹簡不屬於靈荒,就和無盡歲月之後降臨的混沌一樣,乃是靈荒世界之外的東西。


    在與混沌生靈廝殺無數次後,他真正接受莊的離別贈予,渡過了第一次神話證道之劫,化鯤。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在靈荒世界攪起大亂,始終都是無往不利的混沌生靈遭遇了第一次慘敗。


    化鯤的古帝淵淵帶領淵族,在有水之地向混沌發起反攻,拚盡淵族大半底蘊,護佑水之萬族。


    然而,要想真正驅逐混沌,他必須得渡過第二次神話證道之劫,去竹簡中記載的地方,南冥。


    他依舊征戰,也一遍遍地在靈荒世界尋覓著南冥,想要打碎混沌,完成修行路上的終極進化。


    可他終究還是敗了。


    敗給混沌,敗給天。


    他殞命在渡劫的路上,在將要化鵬的時候被天意布局鎮殺,隻剩寥寥幾縷殘魂僥幸入了輪迴。


    而在他身死道消以後,天意又另施他法將混沌給徹底驅逐,淵族也因為他的殞落而走向衰落。


    他的妻子,古帝淵淵的帝後,淵族的另外一位始祖——淵曦,她在繼續都守護著他們的淵族。


    為了逆轉這個結局,她不惜更改自己的進化之路,想要化龍,成就另一種神話,找迴那個人。


    可惜天意不允許這些事發生。在她渡劫時,她那神話證道之劫的最後一關是情,是問心殺局。


    當心底的思念積蓄到極致。


    她死在她最愛他的那一天。


    她仿佛步了他的後塵,也進入到天意布置的磨滅之局,好像也注定要在無數世的輪迴中沉淪。


    然而,命運是奇妙的。即便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意誌,好像也有無法更改的東西,他們相遇了……


    哢!


    嗤嗤嗤嗤——


    青銅神鏈生出無數尖刺,時長時短,猶如不斷律動著的刃牙,一遍遍地刺穿趙扶搖的靈魂體。


    “曦兒……”


    他迴想往昔的一切,順帶著就想起了自己另外兩世人生,促使那另外兩枚不滅符文一起衍生。


    青。


    黑。


    兩枚符文光華璀璨,接連與他的靈魂體相融,化為紫色,讓他眼眸深處那份堅毅變得更凝實。


    吱呀——


    一聲輕響,門開了。


    他所在的這個囚籠,大門自行開啟,附近那千百座囚籠的大門也是一樣,在輕響中緩緩開啟。


    “吼……”


    門裏走出一道又一道巨影,那正是被天意鎮壓已久的生靈殘魂,全部都處於神誌不清的狀態。


    清醒過來的趙扶搖意識到,天意釋放這些家夥就是想要針對他,讓它們將他的靈魂分而食之。


    “來吧。”


    他虛弱地喃喃一聲,目光也由原來的迷離轉而變成森冷。就當……這是一場獨屬於他的修行。


    然而,當那些生靈殘魂一步步地向他走來,靠近著他時,他卻從這些巨影中認出一些舊人。


    於是,紫發青年緩緩抬頭——


    “你們……”


    “有誰想殺死你們的帝皇?”


    “站出來!”


    他很虛弱。


    但他的話鏗鏘有力。


    他很痛苦。


    但他的眼眸炯炯有神。


    就像……無盡歲月前的那個人。


    不遠處,滄呆呆地站在原地。


    同它一樣的,還有很多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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