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血肉撕裂之聲響徹雪穀。


    漆黑的劍刃劃出優美的弧度。


    然後,它猛然斬碎一頭巨獸的鱗甲!


    哢!


    哢嚓——


    鱗甲之下,還有一層鱗片。


    但它們通通都被劍芒給貫穿了。


    緊接著,這劍芒便摧毀了那頭巨獸體內的一切構造。


    先是血肉,連同經絡,最後就是護心骨,以及……心髒。


    轉瞬之間,一頭通體雪白的巨骨鱗獸便轟然倒地。


    砰!


    趙扶搖順勢癱倒在雪地之中,發出陣陣艱難的喘息聲。


    “唿——唿——”


    他同這巨獸已經大戰許久,在廝殺之中,他曾幾十次失去同一條手臂。


    此刻,他斷臂處的傷口正有血液激烈流淌,但他自己毫不在意。


    鮮血滲透到冰雪之中,染紅了一大片雪地。


    咯吱——咯吱——


    很久以後,嚼碎骨骼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趙扶搖終究還是挺過來了。


    他大口大口地吞食著那巨獸的血肉,補充自己的損耗。


    因為傷重,他險些直接昏迷過去。但他的意誌足夠堅定。


    剛剛被他擊殺的巨獸名為巨骨鱗獸,四階修為,是異變種。


    這種荒獸的前身是巨骨獸。


    巨骨獸是一種體魄異常強橫的荒獸。


    它們的軀體一共有三層骨骼,有強勁有力的肌肉作為間隔。


    強橫的體魄賦予了巨骨獸驚人的防禦力,於它們而言,它們的軀體既是它們的盾,也是矛。


    巨骨獸擅長近身搏殺。


    在這幽暗至極、空間狹小的雪穀裏,很多荒獸的攻伐神通反而沒辦法施展。


    巨骨獸這種樸素而原始的廝殺方式,反而會成為最有效的手段。


    而作為它們的變種,巨骨鱗獸擁有著更為恐怖的殺伐力。


    巨骨鱗獸的體內一共生有兩層骨骼,比它們的前身少一層骨骼。


    但它們的體表還有一層鱗片,同時,它們還擁有別樣的天賦神通。


    這種天賦神通可以讓它們催動元素之力,掌控冰霜和岩石。


    它們利用這種天賦神通,在原有的鱗片之上再去生成新的鱗片。


    它們的鱗片幾經強化,就會自然而然地形成新的鱗甲。


    那種鱗甲的防禦力極為驚人,竟可以抵擋噬戮牙的斬擊。


    在趙扶搖和它廝殺的過程中,它還利用這神通來改變戰場的環境。


    對於趙扶搖來說,與這頭巨獸的相遇簡直就是他噩夢的開始。


    他在千崖之穀前行許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可怕的對手。


    盡管他依舊遵循他自己的生存之道,把他和荒獸的廝殺看做是捕食者和獵物之間的生存遊戲。


    可他在麵對這頭巨骨鱗獸時,卻無法分清他自己在這場遊戲中扮演的角色。


    在這場獨屬於他和它的生存遊戲裏,他並沒有占據多少優勢。大多時候,甚至還被它給死死克製。


    極北冰原,氣候惡劣且多變。


    這地方雖然也有蝕骨雀分布,但這地方的蝕骨雀數量不多,遠遠達不到蒼涼山附近的那種程度。


    通過對過往經曆的總結,趙扶搖隱約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召喚蝕骨雀群為自己而戰,是因為心境的影響。


    他的劍道是心劍之道。


    他的修行道就是心道。


    李華騰曾經跟他說過,以心道為修行道的禦獸師,總是能在某些時候爆發出可怕的力量,造就奇跡。


    但在大多時候,心道禦獸師的實力也是最不穩定的。


    因為心道禦獸師的實力會受到心境狀態的影響。


    他的心境又不是時刻完美,有些時候他也會感到心力交瘁。


    因為這些原因,他沒辦法利用蝕骨雀群來牽製這巨骨鱗獸。


    在過去的這些天裏,他和它之間的廝殺就是最為原始的廝殺。


    他的劍很難擊破它的鱗甲,它也無法在頃刻之間將他鎮殺。


    它隻能吞下他的肢體,而他也隻能尋找它的傷勢,進而猛攻,吞食它的血肉。


    近身搏殺是它的選擇,也是趙扶搖的選擇。


    在這個過程中,它幾度召喚寒霜風暴,又幾度改變戰場的地貌。


    相比之下,趙扶搖能依靠的就隻有手上的雙劍,還有口中獠牙。


    他和它……他們不斷廝殺,又不斷吞食對方的血肉和骨骼。


    他將這種廝殺方式稱之為共食。


    既然,作為人很難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那他就隻能化成獸。


    咯吱——咯吱——


    過了不久,那頭巨獸的軀體已經沒了一小半。


    趙扶搖的手臂也已再度生長出來。


    “唿——”


    沉重地喘息一聲後,趙扶搖有些麻木。


    這一戰持續的時間太久,久到讓他忘記他失去了多少條手臂。


    “吱吱吱——”


    蝕骨雀輕鳴一聲,飛至他的肩頭默默凝視著他。


    它的眼瞳之中一片安寧,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可趙扶搖能感覺到,它對自己是有歉意的。


    於是他緩緩抬起手,以手指輕輕撫它的羽毛作為安慰。


    “夏族大祭司說過,我的靈魂已染上罪惡的顏色。”


    “陪我繼續走下去吧,讓我們一起去看更多的風景。”


    趙扶搖微微一笑,旋即就將目光投向前方。


    這已經是他在這千崖之穀裏前行的第四十五天。


    自從告別夏族眾人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遇到過任何人族部落。


    千崖之穀隻有荒獸存在。


    在這裏,修為隻有藏幽境一段的他緩緩前行,時常舉步維艱。


    類似於剛剛那種程度的戰鬥,他已陸陸續續地經曆了十幾場。


    他確實是麻木了。


    唿——


    寒風吹雪,形成一道道有形的寒流,席卷一切。


    大青天扶搖神通!


    湛藍的天穹自趙扶搖的內心世界浮現,正因它隻是暫時存在,所以它才會讓人覺得驚豔。


    趙扶搖默默地推演神通。


    大青天……這大概可以算是他年少時的夢,在沒有經曆變故以前,他也曾對自己的未來抱有幻想。


    現在,他已經明白。


    幻想這種事情就是少年才有的權利,經曆過現實洗禮的人,真的很難再擁有幻想。


    但——


    若經曆過現實以後,這幻想依然存在。那這幻想就該換個名字,該被稱之為夢想,或者念想。


    現實世界是黑暗的,更是冰冷的、荒蕪的……


    支持一個人在現實世界前行下去的東西,可能恰恰就是這點念想。


    諸多寒流匯聚,最終又盡歸趙扶搖手中的木雕葫蘆。


    咕嘟——咕嘟——


    仰起頭,趙扶搖閉著眼睛將葫蘆裏的血色酒液一飲而盡。


    殺戮飲入腹,才讓他感覺身上的寒涼之意淡漠了幾分。


    默默收起噬戮牙和暮成雪,趙扶搖喃喃一聲。


    “我們同生共死。”


    ……


    青年白發,身著一襲殘破的漆黑羽袍,艱難而行。


    風雪寒霜中,他的臉上隻有淡然和無畏。


    他的目光無比堅定。


    他知道,在前路之上等待他的一定是深沉的黑暗。


    深沉的黑暗之後,一定還有更深沉的黑暗。


    但他堅信,在踏破這一重重黑暗後,他一定能抵達那座繁榮的城。


    北荒邊城,那是他的目標。


    而隻要能踏破那些黑暗,就算是比共食更殘忍的事,他也能做出來。


    唿——


    寒風大作,刺骨凜冽。


    “吱吱吱——”


    名喚吞寶噬珍鼠的漆黑小鼠還在他的懷中酣睡,蝕骨雀振翅高飛,唯留陣陣雀鳴在雪穀深處迴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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