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雞鳴犬吠,沒有人聲漸起。


    沉睡的山村依舊在沉睡,很有可能會一直沉睡下去。


    晨霧如絲如縷,在清晨的陽光透過它,為天地帶來光明。


    清晨的趙家村就像人間仙境。


    晨霧、旭日、山野、荒村……這裏就像那些水墨畫裏才有的地方,清新淡雅,自然寧靜。


    “起來了。”


    “不。”


    “起來了——”


    “不,不要。”


    ……


    在那座土石木屋裏,爐火還沒有熄滅,房間裏滿是溫馨。


    甘草搖晃著趙扶搖的手臂,催促著他趕緊起來。


    但趙扶搖卻是緊緊地抱著她。


    他絲毫都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此刻,他就像是一件絕世珍寶的守護荒獸一樣,無論怎樣,都不肯離開她半分。


    他懷中的人,經曆如此一夜竟是容光煥發。此刻,她的眼眸沒有那種黯淡的感覺。


    就連她的皮膚也是白裏透紅,宛若凝脂,吹彈可破。


    而在這個時候,她聽到趙扶搖如此說,她隻是無奈地笑著。


    突然,她一個翻身,又壓在他的身軀上。這一下就輪到趙扶搖不知所措了,隻能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


    “趙郎。”


    她輕喚一聲,讓他陷入呆滯。


    但很快,她就湊到他的耳邊。


    隻聽她小聲道:


    “要做嗎?”


    ……


    待甘草和趙扶搖攜手從這座小小的院落裏出來,晨霧早已散去,已是日上三竿。


    破落的廟宇前,劉北辰還躺在台階上唿唿大睡。


    李華騰倒是支起一口大鍋,在那裏用靈藥燉煮著荒獸肉。


    一股鮮香在空氣中彌漫著,那其中包含了獸肉的味道,更蘊藏著蘑菇的味道。


    見甘草和趙扶搖緩緩而來,這小老頭的臉上立刻就掛上一抹笑。他顯然是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娘子說今天有事發生,究竟是什麽事啊?”


    見李華騰笑著看甘草,趙扶搖當仁不讓地擋在她的身前。


    他開門見山提出疑問,完全不給李華騰任何調侃人的機會。


    “沒,沒什麽,隻是要幫你重新鑄劍而已。”


    “你小子不用擔心,可以和甘草丫頭先去遊山玩水一番。”


    “但是——”


    “劍,你得給我們留下。”


    聽了趙扶搖的問題,李華騰臉上的笑容果然很快就消失了。


    趙扶搖看了他一眼,當即心裏就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


    但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趙郎,把劍留下吧。”


    甘草很是直接,她撩起趙扶搖的袖子,就將元屠阿鼻二劍取出。


    見狀,趙扶搖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發聲,詢問兩大劍靈的意見。


    然而,這兩個劍靈的意見竟是直接同意。這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疑色。


    可甘草很快就抱住他的胳膊,拉著他就向蒼涼山走去。


    “我們去走走吧。”


    “等到時候,我們再迴來。”


    “你放心,元屠阿鼻會跟你出去闖蕩,我也會陪你一起上路的。”


    “難道你不要我了嗎?你要做那吃幹抹淨就不負責任的負心人?”


    ……


    話說到後來,甘草刻意露出一抹慍色。趙扶搖聞言立刻搖頭,真摯地解釋道:


    “我這輩子注定為你而活,這可是我最自豪,最驕傲的事。”


    “我怎麽可能會是負心人,我還要好好地照顧你,一輩子。”


    甘草笑而不語,隻是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緩緩地走。一邊走,她一邊又低下頭,喃喃道:


    “那我們說好了,一輩子。”


    ……


    走在前往蒼涼山的路上,趙扶搖心境大亂。


    他總覺得自己有些驚慌,但他又說不出自己是因何事而驚慌。


    他在心裏暗暗地想著,思考著到底是什麽地方不對勁。


    難道是元屠、阿鼻二劍離身?


    這兩柄劍跟了他這麽長時間,他確實是習慣了。


    如今兩劍離身,他的心頭不免會有一種空虛感。


    可他確信,他的這種不對勁的感覺,絕不隻是源自於這兩柄劍。


    他終於把目光投向身邊人。


    這個已經是他的妻子,卻還被他欠了一場婚典的人,她似乎才是那個不對勁的人。


    “你看,這株花多美啊。”


    甘草的聲音響起,打亂了他的思緒。他循著聲音望去,卻是見到了一株小野花。


    這種野花絕對不是什麽珍稀之物。


    它在蒼涼山一直都是隨處可見的。


    往昔他去采藥,一路走過不知是要見到多少這種花。但他眼前的這株花,卻是開在石頭縫裏。


    它生長在巨石的縫隙中,隻能依靠一點塵埃積累的土壤活命。按理來說,它的處境極為危險。


    可它卻依舊盛開,同別的花沒有什麽不同。


    甚至,盛開在石頭縫裏的它,還要比其他的花更為豔麗。


    趙扶搖的心頭衍生出一種驚豔的感覺,可隨即他就再度看向甘草。他知道,她一定有事瞞著他。


    同一時刻。


    甘草注意到趙扶搖的目光,也仿佛是察覺到他的意思。於是她立刻低頭,沒有再看向趙扶搖。


    趙扶搖想要開口問她,卻又懼怕自己得到的結果,可能就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那種結果。


    他,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趙扶搖就這樣陪著甘草默默地走著。從趙家村到蒼涼山,路途不長不短。


    他們走得很慢,就像是他們理想中的漫長一生。越是走,他心中的那種預感就越是強烈。


    但他覺得,他和她在一起,沒有必要把每時每刻都變成爭吵。


    後來他們坐在山崖邊,就這樣默默地依偎著,凝望蒼山雲霧。


    而與此同時,在那座破落的廟宇裏,李華騰正一臉緊張地凝望著眼前的紅蓮血火之池。


    他沒有對趙扶搖說謊。


    他拿走元屠、阿鼻,確實是要為趙扶搖重新鑄劍,要讓元屠和阿鼻徹底融合為一柄劍。


    他並非什麽鑄劍師,但元屠阿鼻也不是尋常之劍。據甘草所說,重鑄二劍隻需要兩個劍靈同意就行。


    而甘草之所以要和他們謀劃這件事,就是因為,趙扶搖將會擁有一柄除了這兩柄劍以外的劍。


    “華騰,已經開始了嗎?”


    “是的。”


    立身在紅蓮火池之外,李華騰親眼看到那兩柄兇劍開始自相融合。劉北辰一問,他就隨之一答。


    但他麵色沉重,神情中蘊含著說不出的肅穆和莊嚴,就像是在參與一場葬禮。


    “我明白我需要做什麽了。”


    劉北辰悠悠地歎息一聲,隨即就打算向外麵走去。但李華騰卻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沉重道:


    “等一下。”


    “你確定,一定不會發生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對嗎?”


    “對。”劉北辰點頭。


    “如果有人來此打擾,要強行奪劍,你可以守得住嗎?”


    “能。”劉北辰繼續點頭。


    說罷,劉北辰看向李華騰。


    見李華騰的神情中仍有憂慮之色存在,他便歎息一聲,隨即就莊重地解釋道:


    “我有一柄劍,它的名字叫歲月不饒人。”


    “除非我要麵對的敵人不是幾個人,是幾十個人,我才有可能敗。”


    “我還敢跟你說,就算我敗了也沒有事。”


    劉北辰對著那神像鞠了一躬,隨即繼續道:


    “我且問你,你見過誰家的孩子被別人給欺負了,當娘的不管的?”


    “這世上,總有一些生靈,它們不是人族能敵得過的。”


    說罷,劉北辰再也沒理李華騰。


    他走著。


    走著有些,他就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而在他的身後,李華騰則是默默地凝望著火池中翻騰不息的烈焰。


    時間過得很快。


    沒過多久,天地間,就有十幾道強橫至極的氣息向這邊靠攏。


    隻聽李華騰震驚道:


    “十幾個……道主境?”


    “天呐,這可真是個大簍子。”


    然而與此同時,蒼涼山外,也有一道霸氣無比的聲音響起:


    “老子劉北辰。”


    “有一劍,歲月不饒人。”


    “你們誰敢來,盡可試劍。”


    ……


    話音未落,一道道墨綠色的光華便在蒼涼山外蕩漾而起。


    而緊接著,那些氣息的主人還沒說什麽,便消失在這裏。


    蒼涼山的山崖邊,甘草忽然道:


    “趙郎,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是白頭到老。”


    天色又晚,殘陽如血。


    兩個依偎在一起的人,竟是紛紛白了頭。


    不同的是,那女子是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而那男子,則是因為心中的悲傷已經積蓄到極致。


    大悲無聲,唯有白首。


    他已經猜到了一切,他比誰都想逆轉這一切。


    但他隻能接受,而且,他不想再讓她傷心了。


    隻聽他聲音嘶啞地喃喃道:


    “算,怎麽不算呢。”


    下一刻,他們周圍的空間便開始扭曲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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