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扶搖揮動手中劍。


    他沒有完全釋放元屠、阿鼻的力量。自始至終,這兩柄絕世兇劍都好像是普通的劍器一樣。


    他是在以一種微妙的方式調動它們的力量,不管是與誰拚殺,他展露的力量都隻會比對方強上一分。


    這是他有意為之。


    他來宋家是為報仇不假。


    但這場戰鬥,也是他修行生涯中最為宏大的一場戰鬥。在此之前,他還從未經曆過這種規模的大戰。


    本來,按照他的預想,他會在修羅小鎮修行三到五年之久。但事實卻是他隻修行了一年半的時間。


    他終究還是提前離開了那個地方。


    這不僅僅是因為甘草的到來,更是因為他自己已經感覺到,修羅小鎮能帶給他的提升已經是微乎其微。


    他自己心裏清楚,就算他繼續留在修羅小鎮。他能得到的無非就是多斬幾次命紋的機會,然後繼續迷茫。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普通的禦獸師完全不同。


    普通禦獸師的戰鬥方式,是以禦獸為主,以自身為輔。


    而他和普通禦獸師恰恰相反。


    在大多時候,他的蝕骨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召集同族同伴,利用他的吞噬之力來影響戰場環境。


    就像是現在這樣。


    就算這些蝕骨雀什麽都不做,隻是齊齊鳴叫,那種勢頭也足以讓眾多宋家人膽寒。


    修羅小鎮,或許的確是可以讓他繼續蛻變下去。


    但那種蛻變,速度太過緩慢。


    他想要的蛻變,是一次能讓他一舉打破桎梏的蛻變。


    如果他再修出命紋,他真的不想再自斬命紋了。


    每一次自斬命紋,都像是自斷手腳,像是在自殺。


    偏偏新的命紋每次衍生出來,都會讓他感到一種差距。


    那是新生命紋和原有命紋的差距。


    他自斬命紋,為的不過就是讓新生的命紋變得和原有命紋一樣,讓它們的本質變得完全相同。


    而他的直覺告訴他。


    這宋家滅門之戰,或許可以達成他的目的。也許,他真的可以在生死之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該死!”


    一位宋家長老口吐鮮血,發出洪亮的咒罵聲。


    他很是震怒,也很震驚。


    震怒是震怒於眼前局勢,這麽多人竟然還無法拿下趙扶搖。


    震驚是震驚於趙扶搖剛剛斬出的平淡一劍。


    隻一劍而已,竟然直接斬滅了他的命獸。


    命獸身亡,他這個做主人的自然也會隨之身負重傷。


    這讓他無比好奇,既好奇趙扶搖的身份,又好奇趙扶搖的真實實力。


    宋家,其實是北荒的大家族。


    這蒼涼山的宋家不過就是宋家的一個分家而已,這裏的人,其實全部都是分家之人,並非嫡係。


    想他蒼涼山宋家,這麽多年以來也不過就隻出了一對兄弟,算是天縱奇才,這才被主家接走培養。


    可這個在他宋家族地大開殺戒的人呢?


    若這個人足夠年輕,那這個人得是什麽級別的天才?


    命獸境啊,還是隻有三道命紋。


    隻是這樣的境界,禦獸還是蝕骨雀,竟能把他偌大的宋家給鬧得天翻地覆。


    這是他在震怒之餘也會震驚的主要原因,他想不通,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吼!”


    羽毛凋落,鱗甲碎裂。


    戰至後來,趙扶搖的模樣已是殘破至極。他發出聲聲戰吼,吼聲震天動地,讓眾多宋家人膽寒。


    直至這一刻,這些宋家人才看清趙扶搖的真麵目。他們都覺得,這就是一個完全荒獸化的荒人。


    可下一刻,趙扶搖就接連震碎了手指上的戒指。


    哢!


    哢哢哢哢——


    一連八道破碎之聲響起。


    無數獸靈散發著流光溢彩,從那些戒指中飄飛而出。


    看到如此一幕的宋家人全部都驚呆了,不明白趙扶搖要做什麽。


    “吱吱吱——”


    雀鳴陣陣。


    無數蝕骨雀環繞在趙扶搖身邊,幫他抵擋那些禦獸的進攻。


    蝕骨雀的確是一個極其弱小的生靈種族。


    在這場大戰中,哪怕它們用盡全力也抵擋不了太多攻勢。


    可它們就勝在數量!


    一隻蝕骨雀隕落了,便會有兩隻甚至是三隻蝕骨雀頂上。


    它們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硬是為趙扶搖開辟了一處空地。


    趙扶搖正在以無比迅猛的勢頭煉化那些獸靈。


    “吞!”


    他怒吼著,作為他本命禦獸的那隻蝕骨雀也上下翻飛。


    他們兩個一起吞噬那些獸靈,一起將其煉化。


    漸漸地,六道漆黑光紋竟也緩緩浮現在趙扶搖周身。


    他的命紋,再一次重生了。


    而在他湊齊九道命紋的瞬間,他整個人的氣息也攀升到新的巔峰。


    刹那間,在場的所有生靈都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壓迫感。


    弱小一些的宋家人,甚至還會心生一股即將窒息的感覺。


    “吱吱吱——”


    蝕骨雀們興奮無比,它們鳴叫著,接連銜起散落在空中的獸骨。


    不多時,不待宋家人再度發起新的攻勢,這些蝕骨雀就主動散開。


    “殺。”


    “殺。”


    “殺殺殺殺殺——”


    “殺!”


    趙扶搖的吼聲再一次響起。


    雖然在場的這些人都能聽清他的話,但他們都覺得這種聲音更像是荒獸的嘶吼。


    趙扶搖的眼眸深處閃爍著猩紅的光芒。


    這前所未有的力量,正迫使他的理智緩緩消弭,被本能給取代。


    清風又起,吹拂著他。


    大青天扶搖神通被他推演,漸漸地,他能在一定程度內保持清醒,更是迴想起這些年的經曆。


    在戰場上反擊、掙紮的感覺,吞噬掠奪其他生靈生機的感覺,還有那種遊離在生死之間的快感……


    種種感覺交錯在一起,讓他向著他心中選定的方向,不斷蛻變。


    黑色雀潮深處,五彩斑斕的光輝自其中閃爍不息。


    那些獸骨被趙扶搖影響,其中劍意被徹底激發。


    在趙扶搖的手上,兩柄森白骨劍已經布滿了裂痕。


    昔日,趙扶搖在完全煉化元屠、阿鼻二劍時,曾特意以骨質外殼配合劍意銘紋封印它們的力量。


    如今,封印破除!


    在那股恐怖劍意的唿喚之下,這兩柄絕世兇劍不斷顫鳴。


    它們無比激動,這是它們的主人第一次這樣做。


    力量!


    那本屬於它們,它們一直渴望趙扶搖動用,卻未曾被趙扶搖動用過的力量,在瘋狂湧動。


    就在力量解封的一瞬間,在場的宋家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都被冰冷至極的殺機精準鎖定。


    “這,這是——”


    一個宋家長老甚至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被高高躍起的趙扶搖一劍斬為齏粉,隨風而散。


    “吼!”


    宋家人的禦獸們發出不甘的嘶吼,它們掙紮著,想向趙扶搖發起撲殺。奈何它們根本抵擋不了那種殺意。


    此刻的趙扶搖就像是一個人形荒獸一樣,憑借強橫的體魄縱橫在這片戰場裏。


    他的身形不斷閃爍。


    任由這些人和他們的禦獸如何抵擋,最後,這些生靈都會化為齏粉隨風而去。


    同一時刻,甘草也愣在原地。


    她沒想到,這兩柄劍會蘊藏著這麽恐怖的力量。


    “扶搖的劍道,本就是純粹的心劍之道。劍隨心動,劍心一體。心之所指便是劍之所向。”


    “這兩柄劍是殺道之兵。”


    “它們本就是為殺戮而生,一件擅長屠戮,另外一件則是更擅長純粹的殺戮。”


    “對宋家,他的心裏本就有無窮無盡的恨。仇恨、憤怒,最終都會化為純粹的殺意。”


    “再加上他這些準備……”


    “這真是如虎添翼啊。”


    甘草喃喃自語,眸光閃爍。


    她已看透一切。


    但,唯獨還有一件事是她無法看透的。


    那就是趙扶搖是否會徹底迷失在這場殺戮之中。


    她清楚地記得,當年的趙扶搖在初次展露這種類似荒獸化的能力時,就迷失了理智,隻剩本能。


    那現在呢?


    潔白的大地被染成血色,血肉和碎骨成了宋家族地獨有的裝飾品。漆黑的雀潮湧動,掩蓋了一切。


    趙扶搖依舊還在繼續屠戮,高強度的戰鬥讓他得以手刃仇敵,卻也讓他身負重傷。


    每揮出一劍,他的身上就會多出一道傷痕,重複累加。


    偏偏他還擁有遠超常人的恢複能力,不會因積重難返而倒下。


    甘草就這樣看著,見證著。


    漸漸地,她紅了雙眸。


    她能憑借她的天賦感受到趙扶搖的心。


    那是一顆劍心,卻千瘡百孔。


    它在流血,它在散發無盡的悲傷之意。


    它的每次跳動,都會讓人感到煎熬,感到極致的憤怒。


    終於,趙扶搖半跪在地。


    甘草準備上前將他扶起,卻聽趙扶搖斷斷續續地喃喃道:


    “娘——”


    “您的……小扶搖。”


    “終於,為您……”


    話說到一半,趙扶搖已無法再說下去。


    他將元屠和阿鼻刺入冰雪中,隨著本能徹底釋放心中劍意。


    刹那之間,血紅色的火焰激燃而起,席卷了整片宋家族地。


    一道冰冷空靈的男子之聲突然響起,威嚴無比道:


    “業火,炎獄。”


    與此同時,另一道清冷的女子之聲,則是平淡道:


    “紅蓮,種心。”


    血火燃燒,將整個宋家族地化為一片炎獄。任由那些宋家人哀嚎、求饒,他們都隻能化為灰燼。


    火海深處,更有一株株血紅色的火蓮綻放開來,與這冰天雪地遙相輝映,造就一片奇麗的景象。


    “這是……”


    甘草看向宋家族地深處,在一座大殿中,有漆黑的霧靄湧現。那些霧靄很快就被火海中的火焰吞噬。


    她認出來了。


    這就是當初那場瘟疫爆發時,彌漫在蒼涼山附近地域的神秘黑霧。所以,這宋家真是瘟疫的源頭。


    很快,她心念一轉,又看向半跪在地的趙扶搖。她快步向前,卻見那少年緩緩抬頭,對她沙啞道:


    “姐姐——”


    “我沒有家了。”


    那一瞬,甘草的視野徹底模糊。


    那少年卻艱難起身緩緩來到她身前,伸出那隻沾滿血汙的手,想為她拭去眼角的淚。


    她眨了眨眼,任由他為自己拭去眼角的淚花,視線又變得清楚明亮。


    她看到,火光中,那張沾上了些許泥土和血汙的清秀麵龐,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她抓住他的手,用哽咽的聲音緩緩道:


    “我們迴家好不好?”


    “迴我們的家。”


    清風再起,落雪與灰燼紛飛。


    雀鳴漸沉,一切皆化成塵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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