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時不虞行走在宣紙下方,最後在‘賀茂時’那一張麵前停下。


    賀家,完了。


    皇帝雖然用他用得順手,但猜疑心重的皇帝最忌諱的就是身邊的人關係好得穿一條褲子,如今,賀茂時算是把他忌諱的點都踩了一遍。


    皇帝不會立刻動章相國和貴嬪,但滿腔疑心和火氣需要個去處。


    賀家,就是這一局裏最先要出局的人。


    “姑娘。”言則快步進來稟報:“禁衛圍了賀家。”


    真是,一點不意外。


    時不虞將‘賀茂時’那張宣紙取下來投入火盆,看著那明明滅滅的火光道:“宮裏有消息嗎?”


    “是,剛剛收到。劉大人帶著‘古盈盈’麵聖,將您準備好的一應證據都送到了皇帝手裏,他越發疑了貴嬪和章相國,給了章相國一個月時間拿出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快馬加鞭去傳話,令他們按計劃行事,謹慎些,章相國能走到今天絕不是蠢人,證據得到的太容易了會引起他懷疑。”


    言則領命離開。


    時不虞看著火盆中的灰燼,不是要新的證據嗎?早就給你們準備好了,不用感謝我。


    鋪開輿圖,時不虞的眼神落在邊境,如今已奪迴古北、奚悅、合興三城,再往前,就是朱曜城了。


    合興城能這麽快奪迴肯定有四阿兄這個墨家後人的功勞,可朱曜城比那三城都要大許多,一應建製也都完備。當時許容文就是在這裏和丹巴國大軍僵持許久,如今想要從敵軍手中奪迴,不會那麽容易。


    可言十安必須盡快把朱曜城奪迴,合興城小了些,攻防都太弱,隨時有丟城的可能,隻有奪迴朱曜城,才能和丹巴國抗衡。


    這一點,言十安不會不知道,眼下,應該已經在攻城了。


    事實也正如她所料,計安已經連續數日率軍攻打朱曜城。


    此時戰事稍歇,中軍帳內,嫡係幾乎都在。


    計安的盔甲解開卸在一邊,衣裳敞開,露出鮮血淋淋的肩膀。


    他咬著木棍,身上全是汗,閉著眼睛忍耐這極致的疼痛。


    敵軍有弩,本是衝著他麵門來的,他隻來得及避開要害。


    傷口有些深,饒是軍醫有足夠多的經驗,取出箭頭也費了些功夫。


    待到上藥時,計安將木棍扔到一邊,喝了口元晨遞來的烈酒麻痹疼痛。


    抬頭對上一眾人擔憂的眼神,他笑道:“沒傷著要害,無礙。”


    許容文道:“您不該置自己於危險之中。”


    “我不該,誰就該?”計安又喝了一口酒止痛:“在戰場上誰不是拿命在拚,總不能大家拚命保我計家的江山,而我這個計家人卻連和人拚命的膽氣都沒有。若是如此,那些為計家江山死去的將士如何瞑目。”


    片刻的沉默後,孟凡笑道:“啟宗皇上在位時也曾禦駕親征過,殿下頗有祖父遺風,實乃我大佑之幸。”


    上了藥,傷口處火辣辣的痛感小了些,計安鬆了口氣,講話越加從容:“不說這些了,人都在,正好商量一下如何攻城。若不能盡快將朱曜城攻下來,合興城未必能守住。”


    確實如此,一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討起來。


    可一時半刻的,卻也無法定下。


    許容文看精力不濟的安殿下一眼,道:“殿下,不如讓大家迴去好好想想,明日再商議。”


    “也好。”計安揉了揉太陽穴:“明日上午我們再議。”


    一眾人先後告退。


    時緒和三叔打了聲招唿,帶著人出了營地。


    這幾日一直在攻城,都沒往周邊去探過,趁著這會得閑,他得去各處走動走動。


    巡查使這個身份極好用,在外人看來,他就是在戰事稍歇的間隙仍在盡職盡責的巡查,這麽為殿下賣命,更讓人相信他是安殿下的人了。


    出了營地,時緒伸了個懶腰,將自己勾畫的小地圖鋪開。東邊和北邊去過了,今日就去南邊瞧瞧,正好,那裏也是朱曜城方向,得多防著些。


    走得遠了些,時緒拿出哨子咬住,時不時的一長三短的吹一吹。


    這段時間為奪城守城,所有人都不輕鬆,他已經有些日子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在馬背上有節奏的顛簸,讓他有些昏昏欲睡,隻是這哨聲已經養成習慣了,哪怕是半夢半醒也沒有吹亂。


    “噓——噓——噓噓。”


    聽著這聲音,時緒嗬笑一聲,敢學他?吹錯了!


    他教學似的示範了一遍:噓——噓噓噓。


    “噓——噓——噓噓。”


    時緒聽著這噓聲有些想尿尿,睜開眼睛就要迴擊,猛的就愣住了。


    這是,這是……


    他緊緊掐住哨子,用力吹出一長三短。


    當他真的聽到兩長兩短的迴應,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去。勒住馬人立而起,他左右一打望,發現自己進了一處村子,而剛才的聲音,在左邊。


    看著左邊的茅草屋,他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指著那屋子吩咐道:“我去借口水喝,你們到別處去巡查一番。”


    “是。”


    目送手下四散離開,時緒走到那一處宅子前,顫抖著手按住院門,閉上眼沉了沉思緒,用力推開。


    院子內,一站一坐著兩人,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他。


    就好像,他們已經在那裏等了許久,許久。


    時緒明明腦子一片空白,手上卻像是自有意識,立刻反手將門關上,靠在門上不錯眼的看著那兩人,連眨眼都舍不得,生怕多眨一下人就不見了,他此時見到的隻是他想象出來的人。


    “長進了。”


    短短三個字,讓時緒涕淚橫流。


    他慢慢的,帶著滿心不確定的走近,摸摸坐著的那個,又捏捏站著的那個。


    然後,腦袋挨了一下。


    “不疼,果然是在做夢。”


    站著的那人眼眶也紅了,上前用力拍他後腦勺一下,把人都拍了個踉蹌。


    這次,是真的有點疼。


    “疼的,是疼的!”時緒摸著頭,看著對麵的人笑著哭了:“這不是夢,我不是在做夢!”


    站著的那人揉了揉他的頭:“若是在夢裏都要哭成這般,也太沒出息了些。”


    “大哥,大哥!”時緒用力把人抱住,哭得不能自已。


    時家大哥時鴻迴抱住他,抬頭看向天空。


    藍天白雲,是個好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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