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瞬間,在酒店房間裏的蕭函就感覺到了遠方錢柔身上的異變, 應該是被發現了。

    那日, 錢柔最後見到的並非不再壓製自己力量的蕭函, 而是一麵青銅菱花鏡, 然後魂魄就不受控製被吞噬了進去。

    而……在這之後, 出現在錢道人和那些師兄師姐麵前的錢柔, 其實是……

    鏡子裏誕生的鬼。

    真正的錢柔則是困在了鏡中世界。

    蕭函從古墓出來後, 為了避免落得原身那樣被群起而攻之的下場,便思考著各種強大自身實力的方法。除了修行正道洗靈之外,還有借助外物的手段,比如修行者的兵器法器。

    那寄居了原身魂魄千年的青銅菱花鏡早已成了一件天然的法器,隻是不同於尋常法器是由靈氣蘊養,青銅菱花鏡受經年累月的怨氣侵蝕所形成的也是幽冥之物,裏麵隨便一團氣息都能化成怨靈。

    蕭函在多番研究之下, 掌握了青銅菱花鏡的一種能力, 並將其取名為鏡花水月。

    鏡中花,水中月。

    在錢柔看見青銅菱花鏡的那一瞬,她的魂魄和鏡中鬼就發生了替換。直到鏡中鬼被人發現後徹底消失, 才可能被再度置換迴去。

    鏡中鬼天然就具有著篡改記憶,迷惑人心的能力。

    除此之外, 它並沒有什麽傷害人類的攻擊能力。蕭函也不過是隨手一捏,懶得用心給它設置。其實那並不算完整的鬼, 隻能說怨氣捏出來又灌輸進了錢柔的所有記憶習慣, 便是它自己也會相信, 自己就是錢柔,隻不過是一個新的錢柔。

    鏡子裏的一切都是反著來的,甚至能折射出人心。

    錢柔嬌蠻任性,鏡中鬼就是乖巧聽話。

    錢柔十指不沾陽春水,鏡中鬼便是勤勞能幹體貼孝順。

    錢柔的所有缺點,到鏡中鬼那都會變成優點,就像是一個更好的錢柔,好比鏡子水麵從來都是完美無缺的。

    而因為鏡中鬼自帶篡改身邊人記憶以及迷惑人心的能力,對普通人來說,哪怕是虛構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腦海裏都會下意識相信。何況錢柔是真實存在,鏡中鬼也是寄居在她的軀殼之內,更不會有人懷疑了。

    鏡子可以照出尋常鬼物的破綻,但對於本就是從鏡中誕生出來的鬼就沒什麽作用了。

    這聽起來挺像反派技能的,不過蕭函自認也不是什麽良善的好人,她連人都不是了,直接就是千年女鬼的身份。

    人有人的法律,鬼有鬼的規矩。但有的時候,前者是束縛不了後者的,當年地府的那尊大神都允許顏瑟以鬼身返陽世親自報仇,不拘規則可見一斑,隻能說天道在上,無愧於心,然後隻要實力夠強大的,一般的規矩法則也束縛不了什麽。

    蕭函不會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徒造殺業,折損此世功德,影響得道之路。但錢柔敢冒犯她,也當付出一點代價,就如當日闖入地宮的盜墓賊和謝家人。

    錢柔自恃修行者,將蕭函當作普通人不屑一顧,不顧道德法律約束想要對她下黑手,那也不要怪蕭函教訓教訓她,順帶試驗一下鏡花水月這個新能力。

    即便遠隔千裏,錢柔身上的一舉一動,蕭函也隨時可以探測到,直到鏡中鬼消失了,青銅菱花鏡裏的錢柔魂魄重迴到她身上,一切才斷了聯係。

    鏡中世界就像是一個單獨開辟的超自然異空間媒介,可以無視時間和空間距離。

    鏡中鬼本身沒有傷害人類的能力,甚至依賴於錢柔的記憶還未有足夠時間誕生出完整理智的它,也不會有逃跑保命的本能,就像是蕭函隨手可以剪出的薄薄紅色紙人。

    哪怕有點道行的修行者,都能滅了它。

    但也不能這樣說,要是在錢柔身體上待足了七七四十九日,鏡中鬼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那也未可知。

    蕭函第一次用這種能力,沒經驗可循,她沒有因為鏡中鬼是她創造出來的,而有任何憐惜不忍,亦沒有在鏡中鬼消失的時候出手加以阻攔。

    …………

    而道觀這邊,

    錢道人再三確定,這是他的女兒,不是哪來的孤魂野鬼,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些。

    隻是神魂受損比較嚴重,一時半會都醒不過來。在額頭上也貼著三清靈祖護身符,防著魂魄離體被再次附身。

    其他人也都受了不小驚嚇,哪怕附身他們小師妹的鬼物,沒有對他們造成實質傷害,甚至弱得可以,被師父的桃木靈劍一劈之下就消散了。但隻要一想到他們居然和鬼朝夕共處了一個月,還毫無所覺就渾身滲得慌。

    就連現在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氣若遊絲的小師妹,他們也忍不住離得遠遠的,害怕還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錢道人沒注意那些弟子的神情,他眉頭緊皺,能夠不動聲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換了他女兒的魂魄,實力非同一般,不知道他女兒是得罪了哪位鬼神大佬,又或是觸犯了哪處禁忌。

    而這些,可能要等女兒醒來後才能知道了。

    倪家大宅,此時客廳裏又多了兩個人,

    一個模樣俊秀的青年,百無聊賴地靠在沙發上玩手機。而另一個相貌嬌俏,充滿活力,看年齡才二十歲出頭的青春少女,一臉好奇地四處看著外人在他們家貼著各種奇奇怪怪的黃符,還有畫圖案。

    這二人就是倪老先生的另一個孫女倪悅,和孫子倪景明。

    倪老先生的獨子不成器,好在給他生了三個孫子孫女,也算完成了他的家族任務,倪老先生索性就任由他紈絝享受去了,整日風花雪月,上各種八卦新聞頭條,好在不敢背著老爺子碰不該碰的東西,或者弄出什麽私生子來。

    弟弟妹妹都派人從學校接迴來了,但父親那邊,倪大小姐倪筠也是無可奈何,電話是聯係上了,可能還在哪個度假酒店陪新歡情人呢。

    哪怕倪筠轉述了爺爺的話,她父親也是不以為意,認為爺爺不過是尋求心理安慰,所以請了一大堆所謂的大師到家裏。而那些僧道說大兇說的那麽嚴重,無非是體現他們的本事好從倪家身上多索取些好處罷了。

    除了交待倪筠他們聽話順著老爺子的心意,替他多孝順孝順之外就沒別的話,掛斷了電話。

    倪筠父親一年到頭大半時間都在外麵風流快活,對家裏的事情也不上心,就是倪筠也沒怎麽告訴過他。自然不相信什麽所謂的家族詛咒惡鬼,還覺得耽誤他和情人玩樂的美好時間呢。

    倪筠又何嚐不是,她甚至還是堅定的無神論者,隻是違抗不了固執的爺爺,就當是多花錢多折騰幾下,讓老爺子心情好點,能睡個好覺也不錯了。

    “倪景明,你相信那些東西真的有用嗎?”倪悅湊到小弟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跟他說道。

    她也頂多是瞧個新奇陣仗罷了,說什麽鬼神風水的,現在的年輕人誰會信這個啊。而且大姐叫他們迴來的時候也說了白天的事,這些所謂不知真假的大師,一個個的還危言聳聽,好像他們倪家下一刻就要全死光了。

    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青年,輕笑道,“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倪悅眸中異彩連連,“萬一真的有厲害本事的呢?那種可以捉妖滅鬼的。”

    那可就好玩了,她還從沒見到捉鬼是什麽樣子的呢,要是見識到了,可就是和她那些朋友同學炫耀的談資了。

    “有就最好。”倪景明目光中露出一絲譏諷,“要是有沒什麽本事還裝神弄鬼的假貨,我們倪家也不是好騙的。”

    出身頂級豪富的帝都倪家,又作為孫輩中唯一的男丁,倪景明向來是有傲慢的資本。

    修行者的耳目之靈敏,便是離得遠刻意壓低了聲音,也能聽得見。要是一般人說這話,早就變臉出手教訓了。現在不過是看在倪老爺子的麵子上,不與計較罷了。

    倪老先生會做人,一應待遇都是最好的,給出的承諾好處又足夠吸引風水玄學界的人。所以縱然聽著這些話心裏不高興,也不會表現在臉上。

    也有專心不問耳旁之事的張道凡,一絲不苟地在倪家附近布陣,他們這麽多人在此,要是真讓惡鬼索了倪家上下的命,玄學界的臉麵就是被邪道惡鬼踩在腳底下了。

    迴想起此事的源頭還是在五十年前,那時倪老先生也未及弱冠還在上學,隻記得當時他們家在南洋出了事,後來就一直與風水玄學界尤其是那位佛門的無晦大師保持著來往。

    倪老先生的父親離世時還記掛著這件事,放心不下,囑托倪老先生一定要化解此禍保住倪家血脈香火。

    時移事轉,哪怕倪老先生記得過世父親的囑托,但數十年過去,他的孫子孫女都長大成人了,對這件事的執念也沒有那麽深了。

    直到數月前的清明,倪老先生的父親托夢,在夢中告誡他,那惡鬼本來在地府受鎮壓刑罰,但五十年一輪迴積累深重的怨氣魔障讓他衝破了壓製,借著地府的鬆懈逃了出來,而他一來到陽世就絕對會來倪家報仇索命,也正應了無晦大師的讖言。

    這樣的夢一迴兩迴,倪老先生還能當自己年老多心,但愣是持續了一個月,夜夜警示,由不得倪老先生輕忽以待。

    倪家順風順水,福祿壽運道惠澤幾代,難不成躲不過這次劫禍了。倪老先生當然不能讓倪家落得這樣的下場,而倪家人都是普通人,又能拿真正從地府逃出來的惡鬼怎麽辦呢。

    論手腕心機,能執掌這麽大的家業,倪老先生也不是一般人,哪怕是對付惡鬼,也知道什麽是揚長避短,便請風水玄學界的專業人士來相助,他就是拿錢砸也要對付得了這索命厲鬼。

    倪筠上到二樓,看到倪老爺子坐在陽台的椅子上,拄著拐杖神情十分肅穆。

    她知道爺爺很在意這件事,有心安慰幾句。但一被問到倪筠父親什麽時候能迴來,倪筠有些支支吾吾,見狀倪老先生目光瞬間銳利了起來,“怎麽,我的話他都不聽了。”

    倪筠雖然都當上家族集團的總經理了,但在無所事事成天紈絝子弟作派的父親那裏,還是他的女兒,總不能讓人綁迴來。

    倪老先生重重地敲了兩下拐杖,“你就告訴他,今晚還不迴來,就別怪我停了他所有的卡,以後倪家一分錢也不給他。”

    倪筠也沒想到爺爺會這麽震怒,但顯然後果嚴重性非同一般,她那位父親也承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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