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折上寫了數百人的名字, 都是在殷太後病倒不起的消息傳出後, 朝野內外蠢蠢欲動的人。

    其中還有殷太後的母族牽涉在內。

    權勢麵前,至親骨肉情誼有時候都算不得什麽, 何況殷太後把持朝政這麽多年對母族沒有任何加封厚待,甚至數次嚴厲苛責,不得倚仗她的權勢惹事生非, 觸犯王法。

    太後母族對此怨懟不已, 好好的母族,天子舅家,混的還不如殷太後提拔的一些寒門官員。

    其實他們安安分分的,就算得不了權勢,也能安詳富貴榮華一生,偏偏人心不足,想要更多, 還和那些反對殷太後的官員勾連起來, 企圖從扳倒殷太後這件事中獲利。

    聽到他們的名字出現在密折上,殷太後麵色不變, 隻在最後淡淡道, “一個都不能留。”

    沒有絲毫顧念情麵。

    殷太後是什麽樣的人啊, 她疼愛自己的孩子,但為了北殷, 她也能硬得下心腸, 將年幼的女兒送到敵國, 置身於險境之中。為了北殷的利益, 她也能犧牲一直養在身邊性情單純,無憂無慮的永思去和親南梁。

    何況是一個背叛她意圖顛覆政權的家族。

    “母後好好休息吧。”蕭函扶著殷太後躺下,淺淺笑道,“有些障礙是該掃除了,華翎會處理好的。”

    攝政的璽印,虎符,手令。

    這次計劃中,殷太後幾乎將她手上的所有勢力人手都交給了穆華翎,交出的也是她的全部信任。

    也許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

    一想到剛倒下一個攝政太後,又來一個年紀輕輕什麽事都不懂的公主壓在他頭上,律相就忍不住怒火中燒,迴到府中,氣得摔了一整套名貴的茶具。

    他原本想好的局麵,被殷太後命華翎公主監國這猝不及防的一招徹底打亂。

    更讓他惱怒的是,他夢寐以求費盡心思想得到的權柄,被一個才十九歲的穆華翎輕輕鬆鬆就得到了,還壓製在他頭上。此後朝政都需要經她決斷,請示她的意思,他上的每道折子還要她點頭才能恩準。。

    憑什麽,難道就因為他們姓穆,生來榮華尊貴?

    律相過往被殷太後鐵血手腕壓製的野心重新升騰了起來,他為什麽不能取穆氏皇族而代之?而不是要俯首聽命於兩個姓穆的黃毛丫頭小子。

    熊熊的野心也令律相很快冷靜了下來,恢複了以往老成持重的神態,召集他的親信和幕僚去書房商議。

    其他人也沒想到,殷太後會提前備下這樣一道懿旨,授華翎公主以監國權柄。

    這華翎公主迴到雍都才多久,半個月時間都不到,殷太後就能這麽信任她,天子居然還力挺撐腰。幕僚謀士,紛紛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這華翎公主說不定是被推出來擋一擋的,天子可能也是暗藏心思怕主弱臣強,所以寧願支持一個與他沒有什麽利益相爭的公主監國。

    不過這局麵也不是不可破。

    “丞相莫急。”其中一位謀士眸中閃過毒辣的精光,“我聽聞這位華翎公主自幼染病被送到別苑休養,但一直到前段才病愈,迴到皇宮。”

    “既然華翎公主體弱多病之名,北殷人人皆知,那意外香消玉殞,應該也不足為奇了。”

    他話不必說透,所有人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隻要製造出一點小意外,就能讓這位監國公主殞命。到時候再讓百官聯名上書,便可順理成章地將律丞相推上輔政之位。

    這法子不難想到,書房裏部分人還在心中暗恨,怎麽讓他先搶了功。

    至於律相的態度,沒看律相爺麵帶笑意,輕捋胡須麽。

    律相嘴上雖沒說什麽,但心裏已經認可了這個計策,而且絕對不能再拖下去,不趁這個機會徹底扳倒殷太後,要是殷太後突然醒來了,他所做的這一切可能就沒用了。

    朝堂上天子突然變得強硬的態度,雖然讓他有些意外,但律相還是自信等除了殷太後,天子還太年輕,又沒什麽威望,到時候總攬朝政大權的人還是他。

    本來是打算用來對付殷太後而訓練出來的人手,現在刺殺華翎公主,也可以派上用場了。

    而且比起對殷太後下手,隻是刺殺一個在雍都沒什麽勢力,根基又不深厚,除了個監國之名再無其他的公主,可要輕鬆多了。

    律相幽幽想道。

    律相的人很快就策劃好了密謀刺殺,甚至連事後的替罪羊都想好了。

    此計唯一稍微難點的,就是不方便在把守森嚴重重護衛的皇宮進行刺殺,而沒過多久,他們就等到了華翎公主出宮的時機。

    自從華翎公主監國後,就迅速炙手可熱了起來,一舉一動的行蹤也十分惹人注目。

    律相安排刺殺的人手提前探知到了華翎公主出宮前往別苑的消息。

    本來在路上刺殺製造意外更為方便,但律相又下令不能留下任何活口,於是刺殺的人靜悄悄地埋伏在了別苑外圍,等待著夜色降臨。

    別苑的防禦守衛比刺客們想象的還要嚴密,居然是雙崗雙哨,一明一暗。隨時都能相互策應。

    刺客們一進入別苑就被發現了,大部分還在侍衛手中折戟沉沙,原以為好解決的別苑侍衛,竟然一個個訓練有素,出手狠辣果決。

    幹殺手這一行的多的是有去無迴,隻要能完成任務就行。

    一道黑影掠到最中心的院子,剛悄無聲息地從窗口潛入了諾大的房間中,這裏顯然是公主的房間,布置精細典雅,連宮燈用的燈罩都是外麵百金一匹的碧羅紗。

    “能夠避開這麽多暗衛,看來你的身手不錯,應該也是頂尖一流的刺客了吧。”

    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

    一身素白單衣的少女從屏風後走出來,明亮的宮燈映照出她的側顏,眉目沉靜。

    刺客有些驚訝,沒想到買主提供的情報上所述體弱深居簡出的穆華翎,倒是有幾分皇家公主的氣魄,即便麵對刺殺處變不驚。

    若非與畫像樣貌相同,他都懷疑是旁人偽裝的了。

    出於對這份少見氣度的敬重,戴著麵罩的刺客言簡意賅道,“奉命行事,還望公主到了陰曹地府,不要怨我。”

    蕭函又道,“那律相出了多少錢?”

    戴著麵罩的刺客輕笑,似是已經胸有成竹,“一個監國公主的命,當然值錢。”

    “不,他還是給少了。”蕭函微微笑了笑,氣定神閑道,“他少給了你上路的買命錢。”

    ……

    等到刺客再度醒來時,蒙麵的麵罩已經被取下了,而自己好似是身在潮濕的地牢裏,黑暗中透著陰森,不像是在刑部大牢裏。

    他的四肢傳來一陣劇痛,是被鐵鏈鎖住,而且幾處機關裝置都鎖住了他的筋骨,隻要稍稍一動,就有千百根紮人他的血肉經脈之中,劇痛難忍。

    這是什麽地方,連囚禁犯人的手法都如此陰狠毒辣。

    他迴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北殷的這位監國公主竟然武功極高,要麽她是假的,要麽就是買主給的情報是假的,這位監國公主根本就不似外界傳言的深居簡出,弱不禁風,反而是深不可測。

    陰暗的牢獄飄蕩著似有若無的水汽,混雜著積年青苔和摻雜了陳舊鮮血的泥土的氣息,像是一處經營了許久的地方。

    雍都竟還有這樣的地方嗎?

    刺客想過被擒獲會是什麽樣的下場,也許會是被嚴刑折磨,但顯然這種折磨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連自盡都不能。

    不知熬了多久,似是門被打開了,一道光亮照進了地牢。

    “少主。”走下來的人正是他刺殺的目標,華翎公主。

    一身玄色便服,束著發帶,沒有半分格格不入,眉眼帶笑看著刺客。

    而且她似乎對這地方很熟悉,對這裏的環境氣味,還是他身上血痕累累,她臉上沒有出現半分不適,仍是風輕雲淡般,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華翎公主就是這裏的主人,他這筆買賣還真是栽了啊。

    就算是殺手刺客,也不會做完全沒有把握的刺殺,比如潛入皇宮,還有刺殺華翎公主這樣本就不簡單的人物。

    蕭函笑道,“現在我問你,律相給了你多少錢,你總該說了吧。”

    “三……三萬兩,黃金。”刺客斷斷續續地道,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渾身如千刀萬剮般,疼痛難忍。

    蕭函點了點頭,“北殷五州一年的賦稅也不過如此了,也不算少。”

    刺客隻覺得眼前的人,比煉獄還要可怕。

    “留著他的命就行了,其他隨意。”

    蕭函吩咐下去道,她也不過是來看上一眼,既然這刺客知情識趣,沒有執迷不悟,那就差不多了。

    刺殺北殷暗衛營統領,說出去大概都能滑天下之大稽。

    許是大興那邊的事還沒傳過來,那位老謀深算的律相也不知道華翎公主還有這一層身份。

    不過這也沒什麽影響,隻是加速了蕭函鏟除他的步伐。

    出了暗衛營地牢後,蕭函就傳令下去,“可以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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