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賜心下不忿,他已經能夠感覺到朝廷上下暗潮湧動,隨著張居正的力量日趨減弱,那些反對變法的聲音已經開始抬頭。


    張居正歎道:“劉賜,天下的掌權者都要反撲我,皇上也要清算我,這是個無解的局麵,你和朝廷反目,隻會讓形勢更糟。我的建議是,同濟會要保存實力,變法十年,哪怕是變法大策都廢除了,但同濟會還在,同濟會如今滲透到大明的每個地方,有許多事情是你能夠做的,你不能把同濟會這十年的努力毀掉。”


    劉賜問道:“所以呢?我應該保持著同濟會的勢力,伺機再行變法?”


    張居正說道:“同濟會掌控江南,江南是如今大明最為繁榮富庶之地,也是大明變革的要害之地,不知下一次變法的機遇在何時,但同濟會還在,變法就還有機會。還有,同濟會在民間掌控商貿之事,這一條鞭法,土地的清丈之策,同濟會想必還能繼續保持下去,所以劉賜,你不能和朝廷翻臉。”


    劉賜沉默著,他實在是內心感到不忿。


    張居正說道:“我盡力了,一趟來去,了無牽掛,隻恨天不假我時日,該做的事情還未做完。”


    劉賜看著張居正那枯槁如將熄之燭火的模樣,他著實是心中悲慟,他歎道:“張大人,你這般的人物,如若身後尚且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日後誰還敢為這個世道挺身而出?”


    張居正說道:“我所行是逆天之事,自古都講順勢而為,我這般行事,落得什麽下場,也是自找的。”


    劉賜仍是心中不甘,他說道:“大人,十日前皇上還詔令大明天下為你祈福,聽說明日要加你太師之號,縱觀大明,在世得太師稱號者,隻有你張大人一人而已……”


    大明朝廷都知道張居正恐怕命不久矣,十日前萬曆皇帝下聖旨,詔令天下臣民為張居正祈福,司禮監這兩日在操辦封張居正“太師”的事宜。


    張居正閉眼笑道:“那便讓張某的身後之事去證明吧。張某隻是奉勸你,掌令大人,不要和朝廷反目,同濟會如若反了,大明天下就割裂了,這天下割裂,一切變法,一切努力,都無從談起。”


    劉賜黯然歎道:“劉賜明白了。”


    張居正說道:“劉賜,你我相交一場,做了一番事業,張某幸甚。”


    說罷,張居正閉上眼。劉賜沒能再說什麽,他看著張居正那油盡燈枯的樣子,他感到心中鬱結難忍,但是又沒有應對之法。


    ~


    在張居正臨死的五天前,萬曆皇帝為張居正加封“太師”之官職,這是大明帝國至高無上的榮寵。


    但是一切的榮寵沒能換來張居正的壽命,在萬曆十年的六月二十日,張居正病逝。


    朝廷上下皆知這是一個天崩地裂的變故,意味著大明帝國這個盤子又將迎來新的洗牌。


    在六月二十一日的清晨,一棵樹都沒有的乾清門前廣場上出現一個人影,那是劉賜,他從隆宗門走出,在乾清門前看了看,一個美麗的女子急匆匆拎著一個小包裹從隆宗門跑出來,來到劉賜麵前,那是何緋兒。


    何緋兒喘著粗氣,說著:“你瞧瞧你,什麽都不帶!這些印章、筆墨都是重要的東西,你也不帶……”


    昨日張居正病逝,劉賜連夜便籌劃離開紫禁城,他料理了宮裏頭事務,先將柳詠絮送走了,剩下何緋兒留下來陪他,他將需要保存的文書交給柳詠絮帶走,然後他將餘下的東西盡數銷毀,他不打算帶走任何東西。


    劉賜看著乾清門,笑道:“緋兒,這些物事帶走了也沒用。”


    那包裹裏主要是他們用了多年的印章和筆硯,何緋兒舍不得,她說道:“你沒用,我們有用。”


    劉賜站在乾清門前,站在大明內廷和外廷的交界處,他歎道:“我覺著我可能再也不會迴來了。”


    何緋兒笑道:“你是司禮監大太監,你不迴來,怎麽像話?”


    劉賜笑道:“時勢已變,從今往後這地方對我們來說就是龍潭虎穴,咱們再也不能迴來了。”


    何緋兒明了劉賜的意思,她笑道:“我隻是覺得好笑,司禮監大太監不迴宮裏頭了。”


    劉賜笑道:“咱們是去執掌江南,這大明天下將來更加離不開咱們,咱們要將大明的命脈捏在我們手上。”


    何緋兒點頭,笑道:“說的是,把大明的命脈捏在我們手上。”


    說著,何緋兒對著那乾清門放聲大喊:“大明的命脈!在我們手上!”


    劉賜看著何緋兒那“放肆”的模樣,看著那空蕩蕩的乾清門,他笑著,淚水卻禁不住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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