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對著那黑暗的高壇迴道:“當年微臣帶他進宮,隻是為了伺候靖妃娘娘,希望能為皇上分憂,為娘娘分憂,隻是沒想到這青樓出身的雜種不改本性,仍是做出血口噴人,栽贓誣陷的把戲!”


    那高壇沒有說話了,李芳馬上接過話頭,喝道:“劉賜,聽見嚴大人說的了嗎!?你拿到的這兩個倭寇頭目的證據,如何解釋!?”


    劉賜此時還沒迴過神來,他著實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跪在嚴世蕃的身後,他多年以來都想著要找嚴世蕃報仇,沒想到到了今日,這報仇的機會終於到了眼前。


    此時嚴世蕃正轉頭看向劉賜,他的眼中滿含著憤怒和仇視,對於嚴世蕃來說,這著實是極糟心的一刻,他如何想到當年順手帶進宮來的一個小太監如今會成了他的掘墓人。


    劉賜看著嚴世藩的眼神,他看了片刻,驟然咧嘴對嚴世藩笑了,嚴世藩瞧著劉賜這般咧嘴發笑,他一個愣神,更是怒不可遏。


    劉賜仰頭對著那黑暗的高壇上的影子朗聲說道:“啟稟萬歲!微臣在江南經營多年,多有識得江南的名門豪富,這幾年在江南行走間,就多有聽聞嚴大人勾結倭寇,圖謀不軌的舉動,如今微臣隻不過將之查實出來……”


    劉賜話音未落,嚴世藩立馬怒喝道:“血口噴人!你竟敢汙蔑造謠內閣閣臣!待查究真相,必追你誅十族的罪責!”


    劉賜看向嚴世藩,直視著嚴世藩那怒不可遏的眼色,冷笑道:“嚴大人,論這血口噴人的本事,你可是祖宗,晚輩可不敢在你麵前班門弄斧。”


    嚴世藩露出猙獰的笑,說道:“好你個誣人清白的雜種……”


    劉賜看著嚴世藩那猙獰的模樣,他心下卻是輕鬆,因為嚴世藩越是這般怒不可遏,越是說明他已經被劉賜逼到了絕境,劉賜拿住了他“通倭”的人證和口供,嚴世藩顯然沒有太好的反擊辦法,如果嚴世藩有反擊的方法,他不會這般失態。


    嚴世藩怒不可遏地瞪著劉賜,然後又轉頭向端坐在黑暗中的嘉靖皇帝,嘶聲道:“皇上!微臣忠心耿耿!這許多年來微臣和家父擔著大明這個家,說不上殫精竭慮,也稱得上耗盡心血!微臣的富貴和尊榮都是皇上給的,微臣哪來謀反的心思啊!那江南遠在天邊,微臣勾結那裏的匪寇又有何意義!?難不成這些匪寇還能殺到京師來?!區區那點匪寇,對微臣而言又能幹得了什麽!?微臣何必去做這種愚蠢之事,給自己落下個滿門抄斬的罪名!?……還有!……還有!……”


    嚴世藩的聲音已經沙啞,他幾乎是半吼著說出這些話的,劉賜盡管沒參加過禦前的會議,沒見識過嚴世藩的表現,但是他相信,嚴世藩這般的狀態也是絕無僅有的,這般的樣子是裝不出來的,顯然嚴世藩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


    張居正一直端端正正地跪伏在地,真如他的名號“居正”一般,他素來懂得如何在朝局之中自處,今日他代表裕王府出麵了,這著實是個不得已的抉擇,這一個多月來裕王府和嚴黨短兵相接,已是殺得耗盡最後一兵一卒,徐階和高拱在內閣會議上、在朝堂上多次和嚴黨正麵對決,也被嚴黨潑了不少髒水,比如徐階的家族在江南兼並了大量的田地的罪責也被嚴黨翻了出來,徐階因此受到嘉靖皇帝的斥責,因此徐階和高拱如今也無法出麵和嚴黨對決。


    而今日無疑是“倒嚴”最關鍵的時候了,嘉靖皇帝一早召見司禮監、嚴黨、裕王府三派的核心人物,張居正就代表裕王府出麵了,他知道眼下的狀況變幻莫測,從來沒有人能夠猜到端坐在他們眼前的這位帝王的想法,眼前這一局稍有不慎那就是萬劫不複,所以張居正一直謹慎著不接話頭。


    但是此時張居正聽著嚴世藩這些話語,他仍是忍不住轉頭看了嚴世藩一眼,他看見的是一副猙獰的麵孔,嚴世藩那淩厲的、稱得上英氣逼人的眉目此時已經被憤怒和焦躁扭曲,張居正和嚴世藩交鋒多年,他從未見識過嚴世藩露出這般的神態。


    饒是張居正也不禁愣了愣神,他知道嚴世藩眼下的委屈和怒火不是裝出來的,嚴世藩這“通倭”的罪名著實是給誣陷的,張居正覺得自己此時應該想的是“你也有今日”,但是他心中卻湧起莫名的淒楚滋味,因為往日那個跋扈傲慢的嚴世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掙紮的困獸,張居正驟然感到,其實他們又何嚐不是一隻困獸呢?麵對著眼前這個神秘莫測的皇權,他們又有誰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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