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就是主公您太傑出了!“竹中半兵衛意味深長地對我說了這半句話,然後就笑了起來。


    “你怎麽也拿我開起玩笑來了?”自嘲地搖了搖頭,以我現在的狀態隻會把一半的場麵話當真。諸如英明、偉大、光榮、正確的話,對上位者來講是最需要警惕的麻醉品。


    “這話未必是恭維,您可能有些誤會了我的意思!”他慢慢收起笑容正色說道:“主公英明睿智為曠古之少有,但這也引來了各方種種之猜測,驚恐疑慮下本能地抗拒也就不奇怪了!”


    “說來聽聽!”他的語氣令我感到有些不安,似乎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可既然如此他為什麽早不說,難道還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那麽為臣就僭越了!”竹中半兵衛稍稍顯得有些躊躇,但片刻之後還是說道:“主公才智世所不及,鐵炮、輕騎、甲騎以及水軍諸兵種的設立和使用,都是其他人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僅此一點就使主公取得了極大的優勢,即便是土地數倍於您的大名也絲毫不敢小覷,把您看作了等量齊觀的對手!”


    “是啊,這不是每個武家都在朝思暮想的事情嗎?”我不解地問到,難道我和大家具有共同的努力方向還有什麽可怪異的嗎?


    “當然是如此,可是主公做了這麽多難免對別人造成壓力!”竹中半兵衛搖了搖頭,看不出是憂慮還是困惑。“主公您的另一大材能是在內政方麵,似乎不費什麽氣力黃金白銀就滾滾而來了。老實說對於這一點我一直也沒能搞清楚,也就更不要說其他那些眼紅您的人了!”


    我向前走了兩步沒有接口,但是嘴角卻隱隱露出了笑意。這正是我的得意之處,畢竟四百年的經驗不是白來的。


    “為臣下麵的要說的就是主公的‘仁德’,完全不像其他大名那樣僅僅停留在口頭上!”說到這裏他地語氣變成了一種無奈的感慨。“主公您的寬厚胸襟確實海量難測,不但從來不額外增加百姓和豪族們的賦稅,反而經常酌減。即便是在豐年亦是如此。對於生存在這亂世時時都在為生存而擔心大名來說,不斷極力攝取財富擴充唯恐不及,像您這樣大量聚集人心的作法他們不是不想施行,而是根本沒有這樣的實力……”


    我越聽越覺得糊塗,不禁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這些事情似乎隻能說明我的事業蒸蒸日上,可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還有就是對那些歸附過來地豪族,您似乎也太好了些!”他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神,繼續向下說道:“我並不是說主公對那些豪族過於寬鬆。這方麵本家的監控倒是相當嚴密,有異心的人都受到了嚴厲處置,對其他人的威嚇作用那是足夠了。我指得是主公交給那些豪族的任務,實在是太輕了!”


    “是太輕了嗎?”我反問了一句。


    “是,為臣是這個意思!”他苦笑著點了點頭。“……由於主公的直轄部隊戰力強大,在實際的作戰中依附的豪族大多隻能起到一個站腳助威的作用,偶爾有了些許地功勞,也會得到一筆不錯地賞賜。不過這對他們來講畢竟不是主業,用不著維持一支像樣軍隊,本家又有相對嚴格的製度。所以隻要臨時招募些農兵湊數就好了。有了錢不妨自己攢起來。安安心心把自己的領地經營好還更重要些……”


    “這不是對所有人都更有利嗎?”我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隻要不是頑抗到底地人,我幾乎都是網開一麵的。這對其他人自然也應該有著不錯的示範效用。與其投向強硬的柴田或者不斷驅策豪族的‘猴子’,那還不如為我仁慈寬厚的諸星參議殿下服務好些!”


    “對於那些隻掌握著一座岩砦或兩三個村子的豪族確實是這樣。但像毛利和上杉那樣的大名想的可就不同了!”說到這裏竹中半兵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那些地方上的微弱豪族會非常滿意,作個富裕地田舍翁似乎是個最好的結果,可那些大名們卻想的是自己家族的武運昌隆,對於這樣的結果自然不會痛快。如果是羽柴或者柴田掌握了天下,那麽一定還是舊式的政權模式,也就是說廉倉、室町那樣的模式。在這種體製下幕府的大將軍要極大的依靠強勢外藩,他們自然會保持一個優勢地地位。而如果是主公您的話……”說到這裏他看了我一眼。


    “哦……”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的顏色開始改變。


    長久以來我所致力進行的,就是建立一個集權製的家族,雖然那時還沒有以整個天下為目的。但起碼是本著把諸星家經營成鐵板一塊的原則。因此上確實如竹中半兵衛所說的那樣,我對下屬豪族的力量需求非常之少,他們最多也就是一些地方上的行政管理者而已。


    甲騎、鐵炮、輕騎,水軍等兵種的建立,是在軍事職業化的道路上邁出的一大步,當年織田家那個“兵農分離”自然是無法同日而語。有這樣的一支強而有力指揮明確的軍隊存在,舊式的封建采邑製自然會逐漸在政治生活中的比重逐漸減輕,直至最後淡出並消失。


    在經濟上我的主要依靠是對商業和礦業的直接參予和特殊管理,不但有著巨大的收益。而且便於在需要的時候聚集起巨大的物資數量。至於從農業上獲得的收入在我實在是微乎其微,土地的意義在於聚集起百姓的人力和各級武士們的忠誠,以使我的統治更加牢固持久。這在別的大名是無能為力的事情,所以不難想象,在天下平定後更多的百姓會流轉到我的土地上。


    在我還是織田家臣的時候,我所做的這一切再怎麽也是一個大範圍內的小內容,充其量就是一塊讓人新鮮一下的“試驗田”而已。可如今我已經在事實上成為了一名獨立大名,那麽這些政策就有可能隨著我的勝利推廣到整個天下去,那麽其他人要怎麽辦呢?


    事實上我也正是這麽去做的,以強大專業的軍事和經濟實力加強(當然是在統一天下之後)集權統治,也許真正在實際上消除割據大名這種現象需要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但是我相信按照這條道路走下去一定會成功。


    可在以自我為中心的不知不覺中,我犯下了一個錯誤。


    這個錯誤實在是太嚴重了,那就是我把其他人都當成了傻瓜!事實上這世界上有傻瓜,但絕對沒有我認為的那樣多。在這個時代裏我早就已經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觀察了這麽長時間也早就該看明白了!竹中半兵衛是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隻是一直沒有說出來,現在看來毛利家也明白了。


    “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多嗎?”我沉默了良久後希圖僥幸地說到。


    “具體的數字還不清楚,但是事實上隻怕不少!”竹中半兵衛又苦笑了一下。“毛利家現在和羽柴殿下關係密切;上杉家和柴田殿下的秘密同盟也已經被證實;北條家雖然沒有正式加入這個盟約,但傾向柴田殿下的意圖也相當明顯。反觀主公這裏,除了這個走頭無路的大友家就沒有什麽有分量的角色了!”


    這確實是個難題,我不禁皺起了眉頭,但片刻之後一縷微笑又浮現在我的嘴角。“這樣不是也很好嗎?一場不那麽勢均力敵的戰爭又有什麽意思!”我得意地在他的肩頭上拍了拍。


    “哦……”竹中半兵衛困惑地凝望著我,仿佛一下子變得不認識了。


    “我現在還無法馬上參予對整個天下的爭奪,這樣正好可以分散一下其他人對我的注意力!”我仰頭看著天上的白雲說到,那片白雲正在悠悠地飄過。“我給別人造成了壓力,為了對抗我的九州歸來豈不是要更加努力?作為傳統的武將羽柴和柴田殿下都很了不起,希望他們不要令我失望才好。我可是等著和他們中的勝利者再較量一番呢!”說話時我一直仰著臉。


    “是!”竹中半兵衛簡潔幹脆地迴答到,其中沒有一般下級對上級的恭維。因為我沒有看他的臉,不知道他是否察覺到了我的不安。


    “那兩位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按理說我離開這麽長時間也該有所舉動了吧!”由自己引申到了千裏之外的那兩個人,他們可千萬不要辜負我的一番“好意”。


    “因為信孝殿下常駐在安土,對他心有不滿的信雄殿下就在尾張和美濃的邊界挑起了衝突……”竹中半兵衛由勸諫恢複成了報告的口吻。“羽柴殿下和柴田殿下自然是分別在他們背後支持,並且在悄悄地聯絡同黨向近畿調兵。不過為了牽製主公您的行動羽柴殿下無法過多動用毛利的力量,而在解決明智殿下之前柴田也無法抽出太多的兵力。根據我的感覺他們還在準備階段,真正開戰隻怕還要經過一兩個月!”


    “他們居然這麽磨蹭,枉費了我給他們創造的機會!”我雙臂撐開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顯出了幾分慵懶。


    “主公不必擔心,隻怕這幾位殿下自己比你還著急呢!”竹中半兵衛笑著說到。


    “你剛……剛說什麽,明智殿下已經撐不下去了嗎?”我忽然意識到了他剛剛說過的話,撐開的雙手僵直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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