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正在進入她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距離所謂草長鶯飛的光景還差幾天,枝頭的櫻花已經開始有片片飄落。就在這個時候,我們一行人進入了京都的市區。


    就在前天,羽柴秀吉正式招募了那個小和尚,北近江一個小豪族的次子石田三成。如果僅從曆史記述上看,石田三成是個品行操守相當高尚的人,各方麵的能力也是可圈可點。但是……應該怎麽說呢!這個人或許是個能幹的奉行,但卻缺乏作為一個協調者靈活變通的能力,要是再把他擺在一個“抓總”的位置上,那就絕對會是一場災難。用《三國誌》中荀彧形容逢紀的話來形容石田三成正合適,那就是“果而無用”!雖然能夠為了堅持理想而碶而不舍,但又缺乏通全達變的手段。這個人將來所起的作用,可以說尤在未可之數。我如今一切已經步上了正軌,這個人還是留給“猴子”吧!


    看著眼前的景色,我的情緒非常之好!不如先在這裏住下,消息已經傳迴了丹後,我需要的人員、經費想來馬上就可以送到。織田信長到來之前我可以先在這裏稍微“活動”一下,不管怎麽說今後我也是個“高貴”的大人物了!


    “幹嘛?”興致正好的我迴頭瞪了一眼拉我袖子的新八郎。


    “走了大半天我都餓了,找個地方吃飯吧!”新八郎夾著鐵棍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這不就快到家了嗎?再忍忍!”我奇怪他怎麽這麽沒有耐性,再走幾個街區就到了我在京都的府邸。


    “到了又怎麽樣?”新八郎不服氣的抗辯到。“……這麽長時間都沒有過來住,這裏不過就是十幾個看房子的人!肯定現在什麽都沒有準備,吃上飯要到什麽時候啊?”


    “哦!”我一下子愣住了,自己竟然忽略了這個問題。迴到近畿以後我可能確實一時沒有進入狀態,隻是和丹後通過了幾次信息,來京都這件事也是臨時起意,剛剛通知丹後的消息可能確實還沒有傳到這裏。不過……新八郎是怎麽反應過來的?“那就……吃了飯再迴去吧!”


    “好耶!”新八郎歡唿一聲,率先朝不遠處一座頗具規模的飯館跑去。我抬頭看了看招牌,這是一家很有名氣的字號,我以前也來過。


    “你說什麽?!有種你再說一遍試試!”新八郎對著一個飯店的夥計怒目吼到,幹擾他吃飯的願望絕對是一件“重罪”。


    “實在……是在對不起……各位老爺!”那個夥計被他嚇得瑟瑟發抖,平民觸怒武士(我們迴來後已經換迴了武士裝束,隻是沒有佩帶家族徽記。)生命是沒有絲毫保障的。“小店……已經被一些……先來的老爺包下了,實在是……”


    “這樣……”我向大門邊的木樁上看了看,那裏確實拴著十幾匹馬。“沒關係,我們在外麵的散座也行!”被新八郎一說我也感覺餓了,反正是湊合一頓,也就別那麽講究了。


    “謝謝您的大量……可……可小店的外廳也坐滿了啊!”夥計以極其感激而又尷尬的神情對我不住的躹著躬,相信如果不是非常為難的話他是願意滿足我的願望的。


    “滿了?”我有些驚訝,這裏是一家有兩層樓的飯店,而且我隻在門口隻看到了十幾匹馬。探頭從門口向裏望去,大廳裏確實坐著五六十個下級武士打扮的侍從,由於太遠看不清衣服上繡著的徽記,幾麵旌旗也全都耷拉著靠在牆邊。看來除了馬隊外還有大量步行隨從,應該是一位大名的隊列。“我們換一家吧!”既然人家先來我們理所當然應該退讓,我現在也不適合進去和人家會麵。


    “謝謝,太謝謝了!真是非常的抱歉!”夥計不住作著幅度極大的鞠躬,新八郎又狠狠的瞪了他幾眼。


    “諸星殿下,請留步!”就在我們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一個少年武士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當他的目光注意到我時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大步從裏麵追了出來。“能在這裏見到您太好了!您是要用飯嗎?能招待您是我們的榮幸,不知您賞這個臉嗎?”


    “你是……”我確實覺得他有幾分麵熟,但還是沒能馬上想起來。這些年隨著地位的不斷提高我見過很多年輕武士,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不是我附庸係統內的人。


    “你可能忘記了!兩年前我有幸拜見過殿下……”少年武士一邊說一邊引著我們穿過大堂走上樓梯。我原本是不太想接受邀請的,可新八郎這小子卻在後麵不住的推我,好在現在近畿已經完全是織田家的地盤,能如此大張旗鼓招搖過市的必是一係人馬。


    “明智殿下,原來是你們呀!”我上得樓來舉目一望隻見明智光秀坐在主位,其餘稻葉一鐵、安藤守就赫然在坐。這時我才想起,少年武士原來就是明智秀滿。


    “這可真是太巧了,不知諸星殿下是什麽時候迴來的?”明智光秀熱情的起身迎了過來,拉著我坐到了他身邊的位置上。


    “也是剛到!主公那裏還沒有機會前去晉見……”坐穩後我也禮節性的客套了兩句,這時酒菜也陸續擺了上來。“明智殿下也是來參加大禮的嗎?我還以為自己是最早的一個呢!”


    “是有些早了……”明智光秀拿起酒壺親自替我斟上了一杯。“隻是最近武田家很安份,美濃方麵沒什麽事情,我這才準備提前到京都來賞賞櫻花的!”


    “明智殿下倒是和在下心有戚戚焉!”我端起酒杯對著明智光秀虛敬一下,又對著稻葉一鐵、安藤守就舉了舉。“沒想到兩位殿下也有這般雅興啊!”


    “是啊,既然遲早要來不如作個伴!我們也就陪明智殿下早走幾天……”安藤守就托著酒杯對我燦爛一笑,可能是因為竹中半兵衛的關係使他在我麵前說話少了幾分顧忌。“這次不知主公有什麽打算,要求有家老格以上的家臣和萬石以上的附庸大名必須都到!看這架勢一定是又要有什麽大動作,自從‘那件事情’以後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


    “諸位真是辛苦了!”我表示非常“理解”的安慰了他們一句。織田信長在京都召集“盛會”的詳細安排,在昨天的路上我已接到,其中甚至附了一份命令的複製“範本”。現在唯一還不清楚的就是織田信長為什麽會把這麽多人都找來,關於這件事沒有任何人清楚,據岐埠的內線說他對身邊的近侍們也是隻字未提。織田信長的忘乎所以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擔心,不然安藤守這樣謹小慎微的人也不會在公眾場合提出,盡管方式非常的隱諱。不過在他提到“那件事情”後,明智光秀的臉色明顯變了一變。


    “主公可能是真的瘋了!”稻葉一鐵一句石破天驚話,立刻震驚了屋裏所有的人。盡管這個雅間裏僅有七八個人,而且看法基本趨同,但這也未免太“激進”了吧?


    “稻葉殿下……未免……未免太詼諧了吧?”在一陣難耐的寂寞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句扯淡的過門話。


    “不錯、不錯!”安藤守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的替稻葉一鐵解釋道:“稻葉殿下可能是酒未盡興,所以說話就難免帶有鬱結之氣!大家不要見怪,一句笑談而已!”說罷急忙替稻葉一鐵斟上了酒,希望能夠借此堵住他的嘴。


    稻葉一鐵也確實不再說話了,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後隻是重重的哼了一聲。


    “明智殿下……”趁著眾人的注意力轉向了那邊,我側頭小聲悄悄對明智光秀說道:“主公為人直爽,酒後往往更加狂放不羈!有些事未必就真是那個意思,還請殿下不要在意。至少多多看在濃姬夫人的麵子上……”


    “諸星殿下不必如此!對於很多事情雖然我並不認同,但卻完全能夠理解……”明智光秀對著我擠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生在這個亂世裏每時每刻都可能麵對背叛,‘殘忍’有時也是一種掩飾恐懼的手段!作為一個美濃人我親眼目睹了道三殿下的父子相殘,朝倉義景也是死於最為信任的朝倉景鏡之手。就拿主公來說吧!他最為倚重的平手政秀大人離他而去;放過的弟弟信行卻再次謀反;深為賞識的淺井長政也是突然倒戈!這麽多事情才使他如此的倒行逆施,不過……”他突然長歎了一聲。“即便聰明如桀、紂,如果一再的一意孤行,最終也免不了眾叛親離的下場啊!”“總是……委屈你了!”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的真實想法我並不能完全理解,雖然至今他的表現還算理智,但誰知道會發展出個什麽結果呢!


    “我算什麽呢!”他的表情既像是釋懷又像是自嘲。“……知道了阿市公主的那一幕,我自己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真正的生離死別、真正的撕心裂肺,當時的情景我雖未能親見,但從親身經曆者的表現我也可見一斑了!”


    “對了,你知道池田恆興怎麽樣了?”我突然想起前天猴子對我說過的話。


    “他是反應最嚴重的一個!”明智光秀點了點頭,顯然了解某些情況。“你見到就清楚了,他眼下就在京都!”


    “那……”還想再問時眾人的注意力已經轉了迴來,我也隻有暫時壓下了滿腹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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