僬僥城, 天一宗住處,一切如常,風海樓知道長離和鍾明燭出門了,以為她們就在城中轉悠, 所以沒有多理會,之前積累的一堆文書好不容易整理的差不多了,他看天色正好,心中也起了出門走一走的念頭, 隻是這想法還沒來得及在心頭轉上幾圈,就被門人送來的信驅走了。

    他看了眼信上的署名, 心裏苦笑道:果然偷不了半點清閑。之後便往黎央休息的小院走去。

    “黎央姑娘, 這是你的信。”他匆匆邁入黎央休息的小院,發現她恰好在院中,便將信遞了過去, “我今早收到的。”

    “多謝。”黎央接過信函,發現是從涿光山來的, 她蘇醒後就送了封信迴涿光山, 交代了柳寒煙和重霄劍的去向,涿光山與僬僥路途遙遠, 是以今天她才收到迴信, 她看過信後開口道,“族中已派人前來僬僥接我迴去, 因重霄劍事關重大, 到時可能需與貴宗細談, 不知是否會唐突?”

    “我本就有此意,何來唐突。”風海樓道,“況且柳師姐是鄙宗門徒,不管怎樣,我們都無法置身事外。”

    “那有勞公子了。”

    “不敢當,這是分內之事。”風海樓擺了擺手,隨後似是想起了什麽,麵上顯出猶豫之意。

    因為柳寒煙,黎央原本一直對天一宗心存芥蒂,但在療傷的這些時日,天一宗以上賓之禮待她,於柳寒煙無絲毫偏袒,坦言必會徹查絕不姑息,盡顯大派風度,是以現在她對天一宗倒是多了幾分好感。她見風海樓送完信後仍是沒走,猜想他可能還有其他事想問,隻是耽於禮節,不知該怎麽說才好,於是她主動問道:“公子若有什麽疑惑,但說無妨。隻要不涉及族中機密,我一定據實以告。”

    “嗬嗬,既然黎央姑娘如此說了,我便不拖遝了。”風海樓感激地笑了笑,“之前聽小師叔和鍾師妹說了事情經過,其中有一事我有些在意。”

    “何事?”

    “關於當年在涿光山救走柳師姐的神秘高手。”

    風海樓迴僬僥後,從鍾明燭處得知了這些,兩人就此討論過一番,都覺得整個事件裏最可疑的就是那個人了。

    涿光山火正一族世代隱居,住處必定極其隱秘。再者,現今連知曉天帝火官的人都不多了,朔原又鮮少有修士前去,以柳寒煙的資曆,沒可能憑一己之力找到重霄劍,她多半也是受人指使。指使她的那人,非但知道連火正一族傳人都不太清楚的事,還能混進涿光山救走柳寒煙,後來又幫她對付長離。

    風海樓多少知道柳寒煙的心事,覺得她被重霄劍勾起了心魔,所以才會想要除去小師叔。但是卻不知道那個人為何要與長離為敵。他心想:小師叔此前從未下山走動,要說結怨,也隻有千麵偃一人,但那人顯然不是千麵偃。

    柳寒煙前往須彌之海時,千麵偃正在天一宗滋事,後來又被百裏寧卿困住,除非他能另外變出一個自己,不然絕無可能出現在涿光山。

    而且那人還將黑水嶺的大量妖獸都引了過去,風海樓在黑水嶺一帶沒有察覺妖窟就在附近,就是因為有人將大半妖獸引開了,後來天一宗派人調查過,確認長離與柳寒煙交手處的妖獸屍骸都是來自黑水嶺,最奇怪的是沒多久就有人偷偷將穀中的殘骸清理了,像是生怕被人發覺什麽似的,當時雲逸不在,前去的天一宗弟子也沒能查出更多線索。

    一個柳寒煙還不夠,還找來那麽多妖獸,那人像是一定要至長離於死地似的,風海樓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

    穀中妖獸皆是萬劍穿身而亡,事後長離也說不清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她道自己看重霄劍的邪氣使妖獸癲狂便想去將劍帶走,但是重霄劍上劍氣肆虐,她單是去握住劍柄就耗盡了全部精力,等迴過神,置身之處已是血海,她自己身上也是多處劍傷,想來那斬殺妖獸的劍氣應是來自重霄劍。

    長離還說她才抓住重霄劍,那劍就被人奪走,隻是半途卻被柳寒煙劫了去。

    柳寒煙和重霄劍一起沒入地底,終是無人知道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風海樓和鍾明燭商討半天,始終猜不透那人是何意圖。

    聽完風海樓的疑惑,黎央思考了一會兒,道:“若是妖獸,可能是那人想以血祭劍,但是……”她聲音中透出遲疑,“為何要與長離仙子為難,這我也想不透。”

    “小師叔初下山就險遭不測,也不知是誰,用心這般險惡。”風海樓歎道。

    那麽多妖獸,長離不過元嬰修為哪裏能敵得過,若無變故,下場必然是被活活分食。

    “會不會是……”黎央麵上遲疑之色更重了,“想借長離仙子引出柳寒煙的心魔?”

    風海樓沉吟片刻,點頭道:“這倒也有可能。”

    柳寒煙嫉恨長離,見到她後激發心底殺意,正好有助於提煉重霄劍的邪氣。

    不知為何,見他有認同之意,黎央似乎鬆了一口氣。

    “說來,涿光山可曾有外人出沒?”風海樓又問,“若是有,很可能與那人有關。”

    “我印象裏沒有,我們住的地方很隱蔽,若無族人指引,無人能尋到,已經有幾千年沒有外人來過了。若是有,我們也不會這般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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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千年啊……”風海樓皺了皺眉,“那可曾有人私自離開過?”

    “離開?”黎央一愣,過了好久才緩緩點了點頭,“這倒是有過,而且不止一個。”

    原來差不多就在兩千年前時,族中祭祀察天有異動,當時族長的長子認為那是無需再困守涿光山的預兆,和族長大鬧了一場後,偷偷帶著一批憧憬外界的年輕修士離開了。

    “你覺得那人是他們中的一個?”黎央問完後立刻搖了搖頭,“不對,這不太可能。”

    “為何?”

    “先人以天道立誓時代護劍,否則不得善終,已經過了那麽久,族裏的長輩都說他們定是已經死在朔原了。就算留有後人,也活不了多久,哪裏能有那麽深厚的修為。”

    “唉,也是。”風海樓這樣說,心裏卻尋思道:那些人不一定能有能力,但說不定求了他人當幫手。

    他覺得妖獸作亂的始作俑者說不定就是那人,為了祭劍或者其他目的,隻不過如今妖窟消失,就算想要揪出那人也不知該從何尋起。思及此處,他心頭不禁愁雲陣陣。

    程淩受傷後他曾卜了一卦,卦象迷離,兇吉難料。

    黑水嶺之事雖然還留有不少疑點——比如說那是何人布置,比如說陸臨為何要抓走千麵偃,再比如說最初百裏寧卿為何會盯上長離,至於雲中城那堆糊塗賬更是算都算不清。可對於天一宗來說,妖獸消失,這事便算是告一段落。然而前幾日風海樓心血來潮又卜了卦,卦象竟和之前差不多。

    黑水嶺妖獸之亂,怕隻是開端罷了。

    以後,必然風雲詭測啊。

    湖畔,長離和鍾明燭兩人邊飲酒吃魚,邊隨意談些什麽,長離自然是不會找什麽話題,但有鍾明燭在,她大多數時候都隻要聽著就可以了。

    兩人先是談論了些凡間吃食,稍後又聊起這湖光與桃花,最後一起猜起玉壁上舞劍之人和昊天的關係來。

    那是個凡人,但留下的劍影卻被那劍仙斷言是天道劍勢,所謂故友隻是後人的猜測,同樣也有很多人覺得是那劍仙看錯了,那舞劍之人不是神就是仙,凡人怎麽可能如此了得。

    “也許是昊天的弟子。”長離道,但稍有又覺奇怪,“若有那人有這般深厚的修為,為何還是凡人?”

    “也許是後世傳錯了吧。”鍾明燭道,很快又若有所思地開口,“不過我聽說好像有人生來就不能修煉,縱是天賦卓絕都無法汲靈力為己用。”

    “為何?”

    “我也不清楚,好像有很多說法,我見過兩種,一種是說女媧大神造人時最初用的是五色石,後來五色石耗盡,但地上生靈不足,她隻能改用黃泥,而那些黃泥未得靈氣孕育,所以無法修煉,他們的後代亦是如此。”她頓了頓,又道,“還有種說法則和上古戰爭有關,據說盤古大神死去後四肢化作四極的高山,撐住了天,但後世戰亂中曾有仙人撞斷了其中一座山,導致天地險些重新合攏,後來那一族所有人都被抽去仙骨、焚毀靈海,再無緣修仙,那咒印刻入了血脈,所以其後人同樣無法脫離凡人之身。”

    “你是在哪裏看到的這些?”

    “當然是玄門心法,野史雜記,怪談傳奇,以及道聽途說。”前幾個字鍾明燭還在故作深沉,到後來就開始笑個不停,“凡間有說書人,修真界也有數不勝數的‘傳言道’啊。”

    長離看著她張揚的笑顏,輕道:“也是。”

    “不過話說迴來,我倒不覺得那是昊天的弟子。”鍾明燭笑夠後懶洋洋擺了擺手,“昊天得到帝劍前,可是險些敗給重霄的,封印重霄後緊接著就分辟三界,哪裏會有什麽時間去收徒,我倒是覺得玉壁上那人舞劍在前,昊天得帝劍承天道劍勢在後。”

    “你的意思是……”長離思忖了一會兒,“天道劍勢並非昊天所創?”

    “說到底,天道劍勢也隻不過是後世的名字罷了。你曾說過,劍術境界與修為其實並無關係,這樣的話,那人即使真的是凡人,劍術臻入化境後,通天道也未嚐不可。”

    天道為萬物之理,哪怕是神,亦隻是萬物之一罷了。

    “你覺得那人是誰?”

    “可能是知己吧。”鍾明燭答道,而後忽地露出促狹的表情,笑道,“說不定啊,還是紅顏知己。”

    在野史雜談裏,放浪形骸、聲色犬馬的神可是有一大把,至於到底是真是假,又有什麽關係呢,畢竟那些都已是湮滅在塵中的往事了。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然後是月亮升起,星辰閃耀。

    盤子已經空了,長離喝了最後一口酒,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染上墨色的湖麵道:“該迴去了。”

    “是啊,該迴去了。”鍾明燭應道,眼底一抹暗色一閃而過,“該迴雲浮山了,希望那傳送陣別再出什麽問題了。”

    在同樣的月色下,距僬僥城外五十多裏處,碧紋白袍的青年正心急火燎地向僬僥趕去,他氣色不佳,身上還殘留著凝固的血跡,卻無暇停下好好療傷,恨不得能立刻移動到僬僥城中。

    那青年正是江臨照,他得知葉沉舟失蹤的消息後,就開始四處搜尋線索,結果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他覺此事重大,隻得暫時放棄尋找葉沉舟,轉而趕迴僬僥。

    必須要趕在他們前,他心中不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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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地,一陣勁力掃來,來自他身後,他當即劃手訣張開結界,巨大的靈力衝撞在四下激起狂風陣陣,察覺到襲擊者不止一個,而且實力深厚,他心底頓時一片冰涼,不敢有任何遲疑,將大量靈力灌入飛劍,愈發快速地往前衝去。

    他還不到七百歲,修為已不亞於雲逸等元嬰後期宗門之主,全力之下,足下的飛劍當即化作白虹,一眨眼就行了數裏。就在他以為已脫出險地時,突然覺得飛劍一重,像是撞上了無形的網。

    灰衣女人鬼魅似的出現在他麵前,她手一握,霎時有萬道銀光在月下一閃,一端在她手上,另一端則纏住了江臨照的劍以及他的人。

    江臨照大驚道:“天羅地網?你是背陰山森羅殿的人?”

    背陰山,號稱純陰無陽之地,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嶺不行客,洞不納雲,澗不流水。沒有人知道背陰山在哪裏,自然也沒有人知道背陰山的森羅殿在哪裏。

    但它又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據說修煉森羅殿獨門功法的修士進展極快,但是需定期吞噬魂魄,還需耗費大量靈石,所以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森羅殿就開始接殺人的生意。

    隻要奉上足夠的靈石,森羅殿就能除去任何你想除掉的人。曾有人爭論過森羅殿的修士能不能除掉化神高手,隻是最終沒人得到答案,因為暫時還沒有任何勢力能負擔得起除去一個化神修士需要的靈石。

    江臨照認出那些銀線就是森羅殿的獨門功法天羅地網,他一動,身上馬上出現了絲絲血線。

    “江城主,知道的很多。”那女人平靜地看著他。

    好像他已是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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