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酸甜可口的糖葫蘆喲——”

    依舊是風和日麗的一大早,賣冰糖葫蘆的小販站在城門口,架子上紅彤彤的糖葫蘆散發著誘人的香甜氣味,惹得不少進城的人都湧過來嚐個鮮。

    “唉,姑娘,要……”當他瞥見又一個從城外走進的身影時,立即熱情地招唿起來,然而話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斯文清秀,帶著一股書卷氣,那不是前幾天那個姑娘麽?

    再一瞧,便會發現她衣服上有些地方黑乎乎的似乎是不小心在火裏烤過,麵上也是一絲笑意都無,叫人看著莫名一陣發怵。

    上次看她還是笑盈盈的,開心得就像是個無邪孩童,這次怎地心情這般惡劣,小販心頭一陣疑惑,忽地一拍腦門,想起一件事來。

    前幾日茶館附近有江湖人滋事,害一整條街的人都逃光了,因為是兩個貌美女子的緣故,所以被拿出來添油加醋說了一遍又一遍,聽說其中一個是白衣劍客,如今他見到之前那個拿走最後一串糖葫蘆的姑娘,就想起當日和她一起進城的女子不就是穿白衣背著劍匣麽。

    這姑娘還稱那白衣女子為師父。

    現在變這麽狼狽,看來是八九不離十,江湖人打打殺殺的事,太危險,還是能多遠離多遠比較好,小販想著不自覺退了一步,四下掃了一眼,發現那白衣姑娘沒有一起後稍稍鬆了一口氣,下一瞬就被另一道倩影迷了眼。

    這下,他連唿吸都忘了。

    此前那兩個姑娘的容貌已是世間難見,這次竟然來了個更美的。

    極其簡單的湖綠色長裙被她襯得猶如彩雲織就般飄逸,隻見她走進城門後好奇地四處張望了一番,看到小販肩頭的糖葫蘆後忽地展顏一笑,而後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前麵那個姑娘。

    小販當即被這笑容迷得神魂顛倒,等那絕色女子和那個姑娘說了一長段話後才反應過來,她拉住的正是自己覺得需要躲遠那個。

    怎麽,她們也是一起的?

    還不及多想,就見那日捧著糖葫蘆獻寶似的給師父看那姑娘,很用力地抽出了手,理都不理那女子,掉頭就走。

    果然是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小販嘖了嘖舌,戀戀不舍多看了那湖綠色長裙的女子,不著痕跡地再往後退了幾步。

    鍾明燭心情的確是不好,非常不好,尤其是在那女人不依不饒纏著她要她買這買那的時候。

    “上次阿雲就送了我這個。”嘴裏還委委屈屈說著這樣的話,跟個鍾明燭虐待了她似的。

    對此,鍾明燭隻能一遍一遍在心裏念清心訣。

    以前在天台峰的時候,向來是她話比較多,說半天才能換來長離隻言片語,如今仿佛是風水輪流轉,她心情煩躁不想說話,招惹來的女人卻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那女子名叫若耶,站著不動不說話時候比國手筆下的丹青還好看,話卻比鍾明燭見過的任何人都多,也不知是憋太久了還是因為能找到長離太開心了,什麽細碎的事都要拿出來說一通。

    一會兒說路過曾在青州看過煙火大會,阿雲替她盤下了最高那座樓。

    一會兒說這其實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出門,以前都是阿雲陪著她的。

    一會兒說是不是她哪裏不夠好,所以阿雲才不願意娶她。

    阿雲,阿雲,阿雲,鍾明燭聽得腦袋都要大了。

    偏偏那女人小事說個不停,在大事上腦子卻意外清楚,說了那麽多廢話,鍾明燭竟沒聽到任何與她來曆有關的線索。

    不知道她來自何方師承何人修的是什麽心法,也不知道她口中那個阿雲姓甚名誰是哪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你說的那個阿雲到底是誰?”她前前後後問了不下十遍。

    每次都隻換來若耶紅著眼看泫然欲泣的控訴:“阿雲就是阿雲,是我心上人,被那個叫長離的搶了去。”

    鍾明燭真的是想打死她。

    ——然而那女人太厲害了,莫說是打死,她就是連對方一片衣角都傷不了。

    黎央等人頂多是金丹期修為,不足為懼,可那火猙卻是道行高深的靈獸,可能比元嬰期的修士還要厲害,結果還沒來得及噴出點火星子就被若耶打成了落水狗。鍾明燭還記得那些人逃走前不可置信的表情,而若耶則掛著淺淺的笑容,仿佛剛剛隻是伸了個懶腰,還歪頭嘟囔了一句“阿雲說傷人不太好”。

    之後她就開始打量鍾明燭,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原來你之前在騙我。”

    鍾明燭以為她要發怒,不料卻被親昵地抓住了手,抬頭就見那人露出微笑,和顏悅色道:“之前我遷怒了你,現在算扯平了。”

    “啊?”鍾明燭忍不住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刷地抽迴手,還擦了擦,生怕沾染到什麽不好的東西,想了半天才把“你這裏是不是有問題”這句話咽了迴去。

    結果立馬又被抓住了。

    “那你快帶我去找那個長離吧。”

    看著那女人急不可耐的模樣,鍾明燭不由得為自家師父捏了一把汗。

    師父真是了不得啊,閉門不出都能招惹到那麽厲害的角色,一個兩個都是一根手指就能把她捏死的那種。

    心裏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她沒有說長離是自己師父,而是自稱是宗主雲逸門下弟子,一口一個“長離小師叔”說得嫻熟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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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解釋道原本的確是不知道小師叔的下落,不過在這裏看到了她留下的訊息,故而得知她的去處,又遭奸人偷襲,不得已之下才找她施以援手,還要裝模作樣問她:

    “若你想要對小師叔不利,我就是死也不會告訴你她在何處。”說罷還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高潔樣。

    不去唱戲真的是可惜了。

    “我、我自然不會對她不利……我就去看看那個勾走阿雲的女人是什麽樣的……”若耶修為高深,可是手腕城府看起來卻遠不及鍾明燭,支支吾吾如此迴答,眼睛亂飄,一臉心虛就差把“我在撒謊”幾個字貼臉上了。

    鍾明燭心中冷哼,心中暗道待我師父出關一定叫她去打死那個叫阿雲的,臉上卻配合地做出欣慰的樣子,和她虛情假意客套了一番,然後開始推脫之前被那幾個惡人傷了需要調息療傷,又拿出靈石說要給師門留信提醒他們小心那些人,在附近的朱明帖上動了點手腳,那女人似乎對陣法沒什麽了解,以為她隻是在擺弄普通的療傷聚靈陣,倒真的如她吩咐那般在邊上等候起來。

    布置完一切,她才對那女人說要給她領路,而她要帶那女人去的地方,正是青羊縣。

    她一會兒療傷一會兒留信,找那麽多借口,一來是拖延時間,二來則是有心探探對方底細,雖然沒探出多少有用的情報,不過至少看出對方沒什麽心機。

    ——在關鍵處守口如瓶多半是被他人叮囑的。

    於是就大膽地開始把禍水往東引。

    說書人,東籬堂,紅衣女人,這些都是在青羊縣裏遇到的古怪之事。

    若耶和黎央出現在此地都有緣由,一個因為長離一個因為柳寒煙,那紅衣女人難道就是無意間路過嗎?

    她迴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疑雲愈發濃重,於是便有了些打算。

    東籬堂開沒開門,大門口,藥童正在清掃門前台階上的落葉。

    藥童叫柏枝,家住在鎮子另一頭,前年被竹先生收作了弟子,傳他醫理。他感激對方栽培,每日一大早就過來打掃,今日竹先生出遠門行醫,交代他照看醫館,第一次被委以重任,自然是幹勁十足,連掃地都分外賣力。

    好不容易將門口的落葉都掃作一堆,他支著掃帚擦了擦汗,突然聽到緩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抬頭就見到一個美人施施然向她走來。

    柏枝才十三歲,可也到了識美醜的年紀,又是讀過書的,一瞬間,什麽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紅顏禍水,世間用以形容美人的詞一下子湧入腦中,而後他就見到美人朝他淺淺一笑。

    “這位小哥,我向你打聽個人,可好?”美人往後瞥了一眼,麵上似有猶豫之色,沉吟許久才輕輕開口。

    “好,當然好。”被漂亮大姐姐搭話,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柏枝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

    若耶抿了抿唇,眉眼間猶豫之色更甚,不自覺又往後瞥了一眼,看到鍾明燭催促的手勢才慢慢說下去:“是個紅衣女子,大概這麽高……”

    她說著比劃了一下,將鍾明燭囑咐她的形容一一道出。

    鍾明燭說要帶她來找長離,可卻又要她來這裏打聽一個紅衣女人的下落。

    “長離不是穿白衣的嗎?所有人都那麽說。”她起初不願。

    “小師叔留信說和那個紅衣女人走啦,當然得找到她才能找到小師叔。”

    聽鍾明燭這麽解釋,她才將信將疑挪到醫館門口向那藥童打聽。

    ——身材高挑,約莫有七尺,眉毛很英氣。

    “懷裏抱著根細長杆子,身形……”若耶遲疑地比劃了一下,突然有種自己被羞辱了的感覺,不自覺露出一絲哀怨。

    “哦,那一定是我家夫人。”柏枝聽到那細長杆子時候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家夫人是武人,那杆子其實是槍,姑娘您——”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遠處牆後有人蹦了出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隻見那人叫嚷著,滿麵怒容衝了過來。

    柏枝定睛一看,不是前幾天來過的那姑娘麽,可他還沒來得及表達驚訝,就被對方一把推開,接著大門就被碰的一聲踹開了。

    “那個姓竹的呢?”那姑娘一整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大步闖了進去,

    “先生出門行醫了,姑娘您等……哎!” 柏枝想阻止,不料對方進去後就把門甩上了,他追得太急一頭撞了上去,當即眼冒金星捂著鼻子蹲下,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再一看,先前那女子也不見了,門口隻剩他,倒在地上的掃帚以及被踢散的落葉。

    “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他急得在門口團團轉,不一會兒就被人按住肩膀,迴頭就見到自家先生溫潤的麵龐,眼淚啪嗒一聲掉了下來,“嗚嗚,先生……”

    有人上門踢館,還把他關外麵。

    “哎,好了好了,今日閉館,你先迴家吧。”竹先生揉了揉他的腦袋,哄他離開後,盯著緊閉的大門輕輕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一臉傷腦筋,不一會兒,一襲紅衣出現在他身後,正是當日與長離動手的女子,她也是一臉傷腦筋,看起來甚至有點牙疼。

    “我可以不進去嗎?”她問。

    “不行,我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竹先生溫和地笑著,在門上劃了一道符文,片刻後麵色一變,閉目沉思起來,半晌後長長吐了一口氣,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悠悠道,“本來想走的,不過好像聞到了有趣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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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就推門而入。

    屋內,仆從暈了一地,鍾明燭正在將靈石嵌入特定位置,她倒是要看看,這裏藏了什麽名堂,邊上若耶緊張地不住發問:“這樣沒事嗎?阿雲說不能在凡人麵前暴露法力的。”

    “都是我用劍柄敲暈的,哪裏暴露什麽法力,凡間多得是強盜入室搶劫。”鍾明燭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然後隨手把擋路的門卸掉了,準備在門檻位置按上靈石,她才看準位置,忽然空氣中什麽輕輕一震,之前她布置下的那些靈石瞬時碎成了粉末。

    “姑娘這次又是要找哪位故人啊?”

    溫和的嗓音傳入耳中,她一抬頭,就看到文士打扮的年輕男子和顏悅色瞧著她,正是這家醫館的主人,自稱竹先生的人。

    “你到底是什麽人?”她撇了撇嘴,悄悄挪到了若耶身後,本來心想著有這厲害的幫手在,就是那個紅衣女人來了她都不怕,可才挨近,她心裏就咯噔一下。

    若耶竟然整個人都僵住了,一直掛著微笑的麵上甚至出現了些許驚慌。

    “我曾前往東海,尋訪數百年而一無所獲,沒想到今日得來全不費工夫。”男子微微一笑,一眼不眨盯著若耶,慢條斯理道,“鄙人姓竹,名茂林,是個大夫,先師曾留配方名為長生引,不知姑娘可願一行便利?”

    他話音剛落,鍾明燭就聽得一聲巨響,竟是若耶衝破了屋子要逃跑,她動了動腳,見那竹茂林沒有阻擋自己,便跟著追了出去,出去就發現若耶已經和一人交上了手,紅衣烈烈,不就是之前那女人。

    東籬堂位於城郊,她們動手可不若此前在街上那般收斂,很快鍾明燭就感受到了幾乎要將自己碾碎的靈壓,那男子注意到她臉色不佳,竟揮手張開結界將她罩住,叫她一時摸不準對方是何用意。

    畢竟不能全然放開手腳,否則把青羊縣都吹飛,就要被整個修真界盯上懲治了,所以若耶對上那專精武道的紅衣女子,漸漸落了下風。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鍾明燭問道,又指了指若耶,“她又是什麽人?”

    “我們隻是兩個無聊的人。”竹茂林笑道,“她則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說了跟沒說一樣,鍾明燭翻了個白眼,摸了摸鼻子道:“那我是誰?”

    “你很想知道?”

    “是。”鍾明燭點了點頭,在絕對的實力差麵前,任何花招都不管用,所以她選擇老老實實的,就像隻溫順無辜的小羊羔那樣乖。

    還好沒有把師父帶過來,不知為何,她心中忽地湧起這樣的慶幸之意,不過很快就皺著眉把這樣的念頭抹去,然後開始腹誹這青羊縣當真是藏龍臥虎啊。

    “嗬。”竹茂林笑了笑,突然神神秘秘遞給她一個竹筒,“你替我取她的一管血來,我就告訴你。”

    “什麽?”鍾明燭疑惑地瞥了一眼戰況,目前若耶看起來沒有任何翻盤的指望,“你們幹嘛不自己去?”

    “我膽子小,不敢惹雲中葉氏。”男人依舊是一副溫潤的模樣,說完就朝紅衣女子喊道,“寧卿,我們先走。”

    下一瞬,他和那紅衣女子都消失了。

    鍾明燭看了看氣喘籲籲的若耶,又看了看手裏的竹筒,整個人都像傻掉一樣。

    “為什麽那個天一宗的長離會和百裏寧卿在一起?”若耶有些氣急敗壞,她跺了跺腳,抓起鍾明燭,一眨眼兩人已在青羊縣百裏之外,之後她才繼續問,“天一宗不是正道嗎?”

    “百裏寧卿是誰?”鍾明燭還是一臉茫然。

    “就是你讓我打聽的那個紅衣女人!”若耶差點被打死,脾氣再好也要發作,“那杆槍,我不會認錯,她可是陸臨的好友,長離怎麽和她混在一起?她、她怎麽可以這樣!”

    說到後來她語無倫次起來,眼中滿是憤怒和不甘。

    鍾明燭眨了眨眼,覺得此時如果長離在,怕是要萬事休矣。

    師父你千萬要多療幾天傷啊……她心裏開始念叨起來,剛剛發生的事太亂了,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不過關鍵的幾個字還是記住了。

    比如說東海,比如說雲中葉氏。

    她一捶手,驚道:

    “你的心上人是葉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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