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後,念安又似疲倦的靠近了些。

    她的氣息混著雨水味的味道,貼得如此之近。

    念安的話語平穩又裹著濕暖,但她的身子卻冰涼似雪。

    念安輕輕依在了阮年的背部。

    好冷。

    阮年有些瑟瑟發抖起來。

    這股冷意交雜著那股熱氣,阮年有些受不住。

    穩了穩心神,話語間添了幾分顫抖道:“你這是怎麽了。方才不還好好的嗎?現在身子那麽涼,難道是被淋病了嗎?”

    念安頓了一陣,聲音才從側旁傳來:“傻姑娘,我怎麽會生病呢。”

    “那,那你這是怎麽了?不是生病,你的手為甚麽會抖?臉色為甚麽會發白?還有你的身子…會涼成這樣?”阮年心中著急,說話的語速也非常之快。

    這麽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後,不免更為焦急了。想轉過頭去再看看念安。

    隻是念安的手緊緊的錮住了她。現在別說轉頭,就連側個頭都非常之難。

    這般情況下,阮年根本看不到念安的情形。

    “莫擔心我。隻是有點累罷了。”念安語調淡淡,手上微微用力,止住了阮年在她懷中亂扭動的身體。

    阮年身子動彈不得,心下更是委屈地開口道:“你最愛說的便是讓我不要擔心。可是你…你這般情況怎麽能讓我不擔心?”

    說到這裏,阮年眼睛一熱,旋即又極力的克製住了話語中的哽咽。

    雨下得越發的大了。

    視線朦朦朧朧的,看不清前方的路。隻有身下的馬還是一如既往,步伐堅定地衝著那座灰色的城池而去。

    這雨,確實惹人厭煩。

    “果真還是個愛哭的小孩,動不動就掉眼淚。”念安淡淡的語聲帶上了幾許柔和。

    她雖然是一副甚麽事都沒有的模樣,但阮年心裏知道。

    她很難受,非常的難受。

    或許是難受得就要死了。

    又或許是難受得猶如鈍刀子在割心頭肉。

    可她性子淡漠隱忍又高傲堅韌。

    不管內心多麽痛苦,她的麵上也永遠是波瀾不驚的冷漠。

    阮年澀聲道:“你都沒有看到我的臉,怎麽知道我哭了?你又不是神仙,甚麽都知道。你個沒有心肝的怪女人,我才不會為你掉眼淚呢。”

    如果是神仙就好。

    那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的難受了。

    念安環著她腰部的手微微放鬆。

    阮年愣了下。

    隨後便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撫過了臉頰。

    指尖冰涼,纏著一股淡香。

    阮年迴過頭,便見著念安將那撫過自己臉的指尖壓在了她蒼白的唇上。

    眼睛漆黑如墨,雨絲落在她的眼裏,蕩出了光影。

    她淡聲道:“好苦。”

    阮年呆呆地看了看她的手指。

    隨即又僵硬地轉過了頭,伸手用力抹去了臉上殘留著的淚水和雨水。

    念安唿出來的氣帶著水暈。

    阮年在那股綿長溫軟的淡香中捕捉到了一股稍縱即逝的苦味。

    阮年雖然對自己那靈敏得詭異的嗅覺感到奇怪。但也因為最近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沒來得及多想。

    好像在曾經。

    自己並不是這樣的。

    從來沒有見過鬼怪,也從來也沒有問到過一些奇怪的氣味,

    村子裏有人殺了一隻雞,或者宰了一隻牛殘留下的血腥味也隻有走近了才能聞到。

    而如今呢?為甚麽能夠聞到苦的味道?

    苦。

    不應該是嚐出來的嗎?阮年愈來愈覺得奇怪,方才那味道絕對沒有捕捉錯。

    確實是一種刺得鼻間酸酸的苦味。

    念安怎麽了?

    阮年又不安分動了動身子地想迴頭看看念安的表情。

    隻是才剛剛想過頭,又被念安的聲音生生地止住了微偏的脖頸。

    “莫迴頭。”念安的聲音帶著些沙啞的鑽進了阮年耳朵內,“莫出聲。”

    阮年乖緊緊地閉上了嘴。

    姑蘇城愈來愈近,近得隻要阮年伸出手便可以用手掌把它拿下來。

    前些時候,阮年還覺得這馬腳蹄生風,可現在她又覺得這馬慢得撓心。

    念安不讓她說話,也不讓她迴頭。阮年也就隻能睜大了眼頂著滿天的大雨望著前方。

    姑蘇城門外守著四名士兵,沒有穿著蓑衣也沒有撐著雨傘避雨,他們隻是身著銅色的輕甲,踏著鹿皮短靴。

    腰間綁著一個奇怪的褐色葫蘆狀的東西。

    水浸濕了他們的帽沿,濕嗒嗒的從頭頂落下來。

    手中執著長矛,神情肅穆得讓人膽寒。

    聽到了馬蹄聲,他們的目光同時轉到了兩人身上。

    阮年很清楚地感覺到這四人的目光在掃過自己身後的時候,都有一瞬的失神,隨後那眼中的一閃而過的光彩竟生出了幾抹火熱之意。

    兩人身下的馬也像通了靈性一般,見即將接近城門,便嘶鳴了一聲漸漸的停下了腳步,隨後就低著頭不斷的在原地喘著粗氣踏蹄。

    念安的手顫得更為厲害。

    那從空中落在她身上的雨。好像都在此時化為了鋼針,正在一根一根的刺進她的身體之中。

    頓了半晌,念安鬆開了阮年的腰翻身下馬。

    薄薄的白衣沾了水,緊緊地貼在了念安的身上。勾勒出了她高挑曼妙的身姿以及身上若隱若現的弧度。

    黑發有些散亂的凝於身後,露出了她晶瑩似玉的耳朵。玉腕上的那根紅繩因為浸了水,反而顯得紅得更為的灼目起來。

    她的身子微微一晃,腳步似是沒有踏穩,險些便要摔倒在地上。

    站在最前頭的是一名身形高大而麵部黝黑的青年男子,見念安站也站不穩。便伸出了手往念安的方向攙扶而去。

    “拿開。”念安身子顫抖,臉上蒼白卻連半分表情都沒有。眼中凝著厚厚的冰霜,冷漠地盯著那隻向她伸過來的手。

    那青年男子尷尬地將手凝在了半空中,一張黑臉臊得都透出了幾分紅色。

    縮迴去不是,伸過去也不是,見他沉默了一會,有些猶豫地開口為自己辯解道:“姑娘,我是見你站不穩想扶你一把。你莫要把我當壞人。”

    阮年望了望馬背與地麵的距離,閉著眼便要從馬背上跳下去。

    身體壓懸空時卻感到有一隻修長的手臂,將自己從空中撈了過去。

    念安的身體仍舊冰涼刺骨。

    阮年貼著她的身子,身體又抖了抖。

    念安的唇抿得很緊,眸光深沉的盯了一陣著那個滿臉通紅的青年士兵。

    旋即她便移開了目光,語氣淡淡:“我明白。可是你莫要碰我。”

    青年男子麵上一愣,轉而訕訕地縮迴了手,帶著些歉意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姑娘莫要放在心裏。”

    念安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轉身往馬耳旁低聲說了些甚麽。

    隻見那馬非常眷戀的蹭了蹭念安的手臂,隨即便轉身甩開了蹄子往先前兩人過來的方向跑去。

    蹄尖踏著水,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念安神情淡淡,眸子含冰,牽著阮年便要繞過那四人往城中走去。

    “姑娘…請止步。”那站於黑皮膚旁邊的一名士兵開口了,身子微動,便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念安的身前。

    念安停住了腳步,眉頭微一皺,冷聲問道:“這姑蘇甚麽時候下了禁城令?”

    “這禁城令嘛…倒是沒有。隻不過最近城中發生了一些事,大公子吩咐了我們。若是外鄉人想要進城,必須在城外待滿四個時辰,且要接受盤查。”那士兵嘿嘿笑道,,“看姑娘們這番模樣,也不像是姑蘇人士,莫要讓在下難做。”

    四個時辰?盤查?

    阮年愕然,這姑蘇是發生了些甚麽?

    如此刁難的條件擺明了就是讓外地人士不滿,間接阻止人進城。

    那黑臉青年臉上有些不自然,扯了下那個說話的士兵,眉頭緊緊地皺著,隨後便搖了搖頭。

    說話的士兵側過頭,小聲地在黑臉青年耳邊說了些甚麽,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念安臉色依舊冷漠地將兩人打量了一番,像是聽見了甚麽,唇邊溢出一抹冷笑。

    那黑臉青年咳嗽了一聲,略有些尷尬地開口:“望姑娘在此處歇息片刻,待我們上報下大公子。”

    歇息片刻?阮年心中有些憤憤。

    這雨看上去一時半會也停不了,此處除了著擋不住雨的大樹,也沒有甚麽遮擋物。

    這番話說來,不就是要讓兩人在城門前站上四個時辰麽?

    也許四個時辰也隻是和幌子,過了這四個時辰,還指不定有多少個四個時辰。

    這些人賊眉鼠眼的,看上去也不是甚麽好東西。

    若隻是自己還無妨,咬牙受著便是。可是現在身邊卻有念安。

    念安現下的身體,怎麽可能受的住這麽多個時辰的雨水侵蝕?

    要是,要是淋久了。念安的本來就不好的狀況惡化了該怎麽辦?

    想到這裏,阮年心中又急又酸。眼中霧氣閃爍,扯著念安想說些甚麽。

    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念安望著阮年,神色淡淡地開口:“無妨,四個時辰罷了,我還是受得住的。”

    阮年臉上一白。

    呐呐地望著念安,嘴唇動了動,幾個幹癟的重複的詞句便從嘴唇中吐出:“不行的。你,你不可以淋那麽久的雨。”

    說完這句話後,便緊緊的拉住了念安的袖子。

    念安略略一愣,望著阮年的目光變得更為的深邃起來,抬手摸了摸阮年的頭後。眸光便往城內的暗處一瞥,冷聲道:“熱鬧看夠了便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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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正時辰了~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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