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當麵說嗎?


    看見裴夙說的這句話,時荔落在手機屏幕上的指尖微微一顫。


    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時荔:你來了?


    裴夙:我在門外。


    打開門,頎長的男人穿著一身稍顯臃腫的衣服,微微垂著頭站在外麵。


    聽見開門的聲音,第一時間抬起頭,對時荔微微一笑。


    “新年快樂。”


    時荔心中百感交集,看著他沒戴手套卻拿著手機凍紅的手,到底往旁邊讓了讓,“新年快樂,先進來吧。”


    等裴夙進來,時荔跟在他身後,忽然又有點兒後悔,懷疑裴夙剛才上演的是苦肉計。


    但她又不能直接把人攆出去,還得禮貌地倒了一杯熱茶,送到裴夙麵前。


    “我不是故意的,剛才在外麵和你發消息,戴手套不方便。”


    裴夙端起茶杯,看見時荔一直看著自己的手,又把茶杯放下,摸了摸泛紅的手指關節。


    “大過年的,你怎麽來這裏了?”時荔沒繼續這個話題,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坐在對麵。


    屋裏有暖氣又有壁爐,裴夙喝了一口茶,就徹底從寒冷中緩過來。


    “我實驗室那邊的工作暫時都結束了,大家都放假了。”


    裴夙語速不是很快,仿佛在認真地斟詞酌句,“我還是想再和你道歉。如果你現在願意的話,我也想告訴你一些關於我的事情。對不起。”


    時荔聽著他的聲音,忍不住抿了抿唇,心裏有些莫名的酸澀和委屈。她對裴夙用足了真心,結果他卻什麽都是假的。


    “你說,我聽著。”時荔為了掩飾情緒,握著茶杯低下了腦袋。


    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裴夙心裏的第一個想法是走過來抱一抱她。


    按照他的邏輯,產生這麽一個念頭之後,一定要先在心裏推論合理性和可行性,但是周蔚等人說的話在腦袋中出現。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多想,而是順應自己的心,起身走過來,伸手抱了抱時荔。


    這個動作有些突兀,時荔愣了一下,但身體並不排斥。


    裴夙也僅僅是抱了一下,就鬆開了手,然後退迴兩米之外的椅子上。


    “我欠缺同理心,從來沒有站在別人的角度上想過問題。”


    他剖析自己,“我隱瞞自己的身份傷害了你,也辜負了你的心意,對不起。”


    誠懇的認錯之後,裴夙繼續說出了更多關於自己的事情。


    他不屬於普通家庭自然孕育的孩子,而是兩個醉心於科學的人為了生物研究利用試管技術孕育的孩子。


    出生之後如兩人所料,智商奇高,但情感方麵一直是欠缺的。


    兩個人幾乎是在實驗室中將他養到該上學的年齡,然後因為一場意外雙雙離世了。


    再之後,裴夙進了孤兒院。他和其他小孩兒不同,即使隻有七歲也能做出很多科學實驗,還有很多簡單的發明,賺到的錢足夠養活自己。


    所以他在孤兒院過得很好,物資豐富,是所有人公認的天才。但所有人同時都忽略了教會他其他的東西,比如品德,比如情感。


    所幸裴夙可以從書本上了解人應該具備的品德有哪些,所以沒有想過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得融入社會中。


    但他沒有了解真正的情感是什麽,也覺得自己不需要。


    再長大一些,可以把握自己的人生之後,裴夙更是一天24小時待在實驗室裏,更沒有環境和時間去了解所謂感情。


    隻是實驗總會遇到瓶頸。


    在熟悉的環境中,他的大腦得不到刺激和舒緩,所以他走出實驗室,想要體驗不一樣的生活。


    之後便是各種身份的角色扮演,每次幾天或者十幾年的不同生活,能夠刺激他的腦細胞,再讓他迴歸到實驗室,繼續完成實驗。


    這樣的生活,一直到遇見時荔。


    不知不覺被吸引,然後靠近,就像趨光的飛蛾,沒有理由地想要更靠近。


    從頭到尾,裴夙都沒有想過,自己的角色扮演對其他人來說是一種欺騙,他從來沒考慮過其他人。


    “我這段時間,學習了很多東西,我知道你很難過。”


    裴夙很平淡地敘說了自己的經曆和過往,沒有刻意渲染賣慘,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之前過得多慘,認真的就好像在探討一個嚴肅的課題。


    時荔卻隨著他的話,心情起起伏伏。


    平心而論,聽到裴夙的人生經曆,她不可能心底沒有觸動,但也僅僅觸動。她不是聖母,喜歡裴夙但並不是說要去拯救他。


    時荔抬起頭看著裴夙平靜的臉,皺了皺眉,也盡量用簡單直接的話語說:“我確實很難過,我對你一直用了真心,處處為你著想。而我心疼的你,卻是假的,我的真心都浪費了。”


    “對不起。”裴夙再次道歉,學著不去縝密地思考,而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我對不起你,沒有想過我欺騙你會讓你感覺難過。”


    事到如今,時荔看著他,也不知道再該說什麽。


    甚至裴夙壓根不是故意欺騙她,而是在他的認知中,並不覺得這樣有錯。甚至時荔也不知道,裴夙現在是否真的意識到自己做錯了,還是說覺得自己應該道歉。


    太迷茫了。


    她意識到裴夙和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我前幾天看到一本書上寫‘破鏡難圓’,我覺得很害怕。”


    裴夙不自覺地雙手合在一起,指尖在手背上輕輕地點來點去,小小的動作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確實在害怕。


    害怕他再怎樣改變,時荔也不願意像過去那樣對他,害怕兩個人無法破鏡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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