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矜寧下山時,已經很晚了。


    走到半山腰處,於家小姐竟然還在,臉色紅潤,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顧矜寧目不斜視地從旁邊經過。


    “謝大人,能不能讓我跟你一起下山,我害怕……”於小姐的聲音嬌嬌軟軟,讓人很難不為之動容。


    可是顧矜寧已經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腳步根本沒有片刻停留。


    冷風中,隻留下雲淡風輕又凜冽的一句話。


    “適可而止。”


    本來顧矜寧並不想這麽輕易揭過這件事情,在這個時候於家還想著勾引他,完全是踩他的逆鱗。


    但,他得為時荔積德。


    大概是他沒有嚴厲拒絕,給了於小姐盲目的希望,眼眸忽然閃亮,站起來就想追上去。


    但顧矜寧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來去匆匆。


    顧矜寧迴到府宅中,看見時家人個個臉上還是帶著愁容,一言不發地去到時荔的屋裏。


    她還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好像睡著了。


    可是蒼白枯槁的臉色,還有微弱的唿吸,都昭示著命不久矣。


    顧矜寧俯身,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臉頰,手指輕輕拂過,然後又毅然決然地轉身走出去。


    他焚香沐浴,然後徹夜未眠,再天蒙蒙亮時,再次出城,來到孤山腳下。


    高聳入雲的山巒就在眼前。


    顧矜寧昂頭看上去,去掉披風外裳,雙膝跪於地上,三步一拜九步叩首。


    一步一步,在心裏虔誠發願。


    此生,不造傻孽。


    此生,不食葷腥。


    此生,不貪。


    此時,……


    以一身富榮,換一人安樂。


    一直密切監視著這一片地方的於家,再聽到探子稟告時,徹底震驚了。


    於小姐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呐呐道:“他瘋了……他是不是瘋看?”


    那座孤山,足足千級台階。


    寒冷和朔風,都能要了他的命。


    本來她隻是仰慕謝凜的地位勢力,可如今卻不一樣了。他為一個女子做到那般,誰能不羨慕。


    本來以為時荔死了,她就有很大機會了。


    可是現在於小姐隻是想,如果時荔死了,謝凜會不會徹底瘋魔?


    她昨天還躊躇滿誌,想用盡手段嫁給謝凜,可是現在,她慫了……


    想了又想,於小姐在原地跺了跺腳。


    “不行!這件事情怎麽能不讓別人知道!快!讓人去告訴時家人!”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感覺,隻是想知道,他們最後到底會怎麽樣。


    顧矜寧跪拜到半山腰時,時家人追了上來。


    看著顧矜寧渾身狼狽的模樣,一眾人說不出一句話。


    “你這要是讓荔兒知道,還不知道該如何心疼。”親娘皺著眉,攔在顧矜寧麵前,“就算是祈願,也該是我這個做娘的……”


    “荔荔以後是我的。”顧矜寧抬起頭,目光定沉地看著時荔的親娘,一臉執拗,不再是以前的謙謙君子,反而真的好像要入魔了一樣。


    誰都攔不住他。


    誰都不能攔他。


    時榆跟在後麵,咬著後槽牙,最後壓低嗓子說:“你以後,要一直對荔兒這樣好。”


    顧矜寧給他的震撼,是從未想過的,甚至他在想,就算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做到這般。


    其他人也不再說話,隻是默默跟在顧矜寧身後。


    沒有像他一般三叩九拜,但也都雙手合十,無比虔誠。


    沒有人知道,這樣到底能不能救時荔,但是哪怕隻有一點點兒微末的希望,也不願意不可能就此放棄。


    一直到天都黑了,顧矜寧終於重新登上了山巔。


    他滿身狼狽,膝蓋和手肘的衣服早已經破爛,血跡斑斑,看著讓人牙酸。


    可是他自己渾然不覺,直勾勾地看著和昨日一樣站在寺廟之前的僧人。


    “大師,我來祈願。”


    僧人相貌平平,隻是站在那裏,卻給人一種悲天憫人的奇異感覺。


    目光看過顧矜寧從頭到腳,無聲地念了一句佛號。


    “施主,切記勿要執念太深,一世情緣,終究是鏡花水月。”


    顧矜寧聽不懂,也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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