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荔做了一場夢。


    或者,可以稱為“溯源”。


    她變成了一麵小鏡子,靜靜地躺在一片安靜的湖泊中。


    湖水清泠,時不時有銀色的小魚在旁邊遊來遊去,有的小魚還會好奇地用嘴輕輕地親吻鏡麵。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伸到湖中,溫柔地將她撈了出來,還用衣袖擦去了上麵的水漬。


    時荔看見,那是一個笑容溫潤的年輕男人。


    絕好的麵容,透著幾分依稀的熟悉。


    同樣穿著白衣,玄棲真人給她的感覺就是做作,這個男人卻感覺格外空靈,像是天際一塵不染的流雲。


    “寶鏡蒙塵,倒是可惜了。”


    男人溫柔地歎息了一聲,指尖在空中虛點一下。


    然後,畫麵又變了。


    時荔以為要看見原主的記憶,沒想到畫麵的主角卻是這個溫潤的男人。


    他是魔族。


    也是天地間唯一一個擁有淨魔之力的人。


    時荔看見他出現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石宮殿前,親手扶起了一個摔倒在地上的小女孩。


    唯一不同的是,黑石宮殿外多了一大片嫣紅馥鬱的花。


    小女孩抬起頭,露出了一張美麗得動人心魄卻尚顯稚嫩的臉。


    殷夏!


    時荔終於意識到,她看見的是屬於殷夏的記憶。


    然後,也明白了為什麽覺得男人眼熟。


    白日裏被殷夏帶迴來的阿鎖,長得和這個男人如出一轍。


    隻是兩人氣質南轅北轍,所以她剛才第一時間才會沒認出來。


    男人的名字叫做風初,從此留在了黑石宮殿。


    殷夏一開始對他很防備,整日護著兩個尚在繈褓中不知事的弟弟,生怕風初對他們下手。


    風初第一次見麵時解釋,他受殷夏去世父母的托付來看顧她,但殷夏根本不信。


    所以風初幹脆不解釋了,隻是安靜地留了下來。


    上一代的魔主剛剛過世,白骨山每一日需要徹底屠戮的墮魔都在增加。


    殷夏沒有別的選擇和辦法,隻能每天帶著兩個弟弟到白骨山,然後拿著刀跳下去。


    一開始,她也會害怕。


    但是退不得避不開,漸漸就習慣了。


    風初出現之後,每一日都跟著她到白骨山。


    有一次她要對一個墮魔下死手時,風初忽然從後麵伸手攔住了她。


    “他還有得救。”


    風初這樣說,手指虛空在墮魔額前輕輕一點,直接將他淨化。


    殷夏瞪大眼睛,終於對風初放下心防。


    天地間唯一擁有淨化之力的天魔,沒有對她不軌的理由。


    “之前是我想差了。”她誠懇地低頭認錯。


    風初微笑,絲毫不放在心上。


    他們亦師亦友,相伴多年。


    殷夏的血脈卻沒有殷沛強大純粹,終日不停地屠魔,讓她自己終於有一日承受不住,即將墮落。


    黑石宮殿外,漫天殘花。


    殷夏站在颶風的中心,雙目不再是絢爛的紫羅蘭,而是深不見底的墨色。


    沒有人敢靠近她。


    隻有風初。


    他的一身白衣被血染紅,走向殷夏的腳步卻絲毫不停,最後一身鮮血地擁抱她。


    “別怕。”


    他低頭,給了殷夏最後一個溫柔的微笑。


    也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贈予她。


    從此,世間再無風初。


    時荔猛地睜開眼睛,眼尾漫過一滴眼淚。


    忽然覺得身旁燭火明滅,轉頭就看見殷夏舉著燭台緩緩走來。


    她的麵容溫柔,依稀宛如當年的風初。


    “夏夏……”時荔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殷夏卻好像一點兒都不意外,微笑著走到她身邊,指了指她脖子上的小鏡子。


    “本體歸位了,溯源鏡自然會追根溯源,小荔枝看到風初了?”


    念到這個名字,殷夏的聲音沁著從未有過的溫柔繾綣。


    時荔無從否認,隻能默默點頭。


    “我離你最近,你能看見我的過去本就平常。”


    殷夏抬手揉了揉時荔的臉,笑中透出一絲促狹。


    “但我沒想到鏡子這麽快就能與你融合,不然就把二狗叫過來了,讓你看看他以前尿床的樣子。”


    今日的殷夏,溫柔又雲淡風輕。


    儼然活成了昔日風初的樣子。


    時荔聽著她的調侃,實在沒忍住,怯怯地抬頭,“夏夏,那個阿鎖,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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