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〇迴 唐刺史私放秦懷玉


    我們經常說這麽一句話:“人是一種複雜的動物!”你很難說一個人是個純粹的壞人,或者說一個人是個純粹的好人。往往是,一個好人心裏仍然存在著魔鬼。就算一個罪大惡極之人也有一絲善念,遇到特殊的環境、特殊的境遇,說不定他比好人還好。您就拿這唐弼來說吧,那就是一個十分複雜之人。一方麵人家得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保住自己的人頭。為了保住自己的權益,沒辦法,我隻能把你老秦家豁出去了,我隻能把你們打囚車裝木籠送到長安城。但同時,他這麽做,內心也受到譴責呀,覺得也不舒服,覺得對不起秦瓊。秦瓊對自己也不錯,前天晚上還在靠山王老王爺麵前替自己求情呢。那麽轉過來,自己就把人家一家滿門家小全給裝到木籠囚車裏去了。送到長安城,有可能掉腦袋呀。大人也就罷了,連三歲的孩子秦懷玉也跟著掉腦袋,人家老秦家就斷了香煙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唐弼決定:我冒險要給老秦家留個根兒。一方麵,我也對得起秦瓊了。另外一方麵,我的心裏也得到安慰了。所以,這才向寧氏夫人提出來了:“我可以把秦安、懷玉送出齊州城,讓他們去投奔他的姑爺爺、姑奶奶去,算是給你們老秦家留下一顆種子呀。”


    哎呦!這是寧氏夫人、賈氏夫人萬萬沒想到的。如果說人家唐弼把眼一瞪、臉一沉:你們就是嫌疑犯的家屬,你們就該到長安城打官司,掉腦袋,你們活該!我是官員,那我就秉公執法。也不算不對呀,人家有這個權利呀。但是,人家居然敢於冒險救秦懷玉、救老秦家的後代香煙,對老秦家可以說是天高地厚之恩呐。老太太賈氏感激得無可無不可。


    唐弼一看說妥了,趕緊一轉身來到了門前,透著門縫往外看了看,“嗯!”他滿意地點點頭。怎麽?就見外麵有一頂大轎已然停在了廳堂階下。這是他囑咐張轉、楊和偷偷把自己的十六抬大轎給抬來的。而且囑咐了張轉、楊和:“你告訴轎夫,抬到堂屋門口,你們就撤下去。這個院裏不許留有任何人,你們兩個就把守這個院門。什麽時候,等我從廳堂走出來了,衝你們使手勢了,你們再把那轎夫給叫進來,然後抬轎就走,直奔西城門,你們可記清楚了?”張轉、楊和點頭稱是,他們走了。到了刺史府,偷偷地就把唐弼的十六人抬大轎抬到了秦宅。按照吩咐就對著廳堂門口在階下停下來了。唐弼一看,轎夫全撤了,滿意點點頭。一轉身說:“事不宜遲,趕緊把懷玉抱出來。老哥哥,稍微帶點金銀細軟,隨本官快走啊!這個時候,來不及兒女情長了,趕緊走啊!”


    可萬萬沒想到,剛說到這裏,老太太把手一擺,說:“刺史大人且慢!”


    “哦,伯母,你還有何話說?”


    “刺史大人,您冒險能救懷玉是對我們老秦家天高地厚之恩呐!可是,老身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大人能夠答應。”


    “哦?老伯母有什麽事?趕緊說,時間緊急呀,待會兒來護爾來了就不好辦了。”


    “大人,您看能不能別讓懷玉走了,換另外一個人,您給帶出城去,讓他超生,您看如何?”


    “啊?”唐弼當時愣了,不明白老太太這句話什麽意思?“伯母,呃,除了懷玉,還有什麽重要的人須要我帶出城去呀?”


    “大人呐,懷玉是我老秦家的骨血,也是我們老秦家的男子漢。現在,我們老秦家遭災了、惹禍了,他作為秦家的男子,理應為秦家承擔責任。他就算死,也是應該的,誰讓他姓秦了?我和我的賢兒媳,我們一個是叔寶的娘,一個是叔寶的妻,我們也姓秦,我們也該死,死而無怨。可是,我們家還有一個外人呢,那就是我那傻兒子羅士信。士信是叔寶在外麵撿迴來的,癡呆乜傻。自幼父母雙亡,是個苦孩子呀。您別看傻,心地良善。本來指望著到我們秦家,養他一輩子,吃喝不愁。哪想到,到秦家沒多久就攤上如此橫事啊。如果叔寶不把他帶來,我們家不收留他,他頂多是浪跡市井的那麽一個乞丐花兒。就憑著他的個子,憑著他的力氣,他就是搶,他也不至一死,他定能夠混飽肚子呀。可是,就是我叔寶兒可憐他,把他帶到家,想養活他一輩子,讓他不受罪受苦。沒想到,反倒是害了他呀,要跟著我們老秦家掉腦袋呀。但他姓羅,我們姓秦,我們不是一家人。所以,掉腦袋輪不上他呀。大人,您看您能不能把懷玉換成士信,您把士信帶走,我們老秦家一家人感您的大恩大德呀!”說著,老太太又要往下下跪。


    再看賈氏傻了。賈氏剛才聽唐弼一說,能把自己的兒子帶出去。賈氏大喜過望啊。哪個母親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活呀?但萬沒想到,婆母這個時候居然要用士信換自己的孩子懷玉。那作為一個母親,她雖然理解,但是心如刀絞啊,一下子如同在萬丈深淵一腳踏空一般,當時就癱軟在座位之上了。


    “啊?”唐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幻聽了吧?這世間還有這麽好的人嗎?死到臨頭了,自己孫子有一線生機,還把這線生機要讓與別人。哎呀!唐弼心裏豎起十個大拇哥呀!稱讚寧氏夫人真賢母也!這老太太那不是一般老太太呀。不但說是個好人,而且還是個有擔當之人呐。難怪人家這麽一個寡母能養出叔寶那樣重大義之人呐!哎呀,可見有其母必有其子,有其子必有其母也!但是,唐弼心說話:老太太,你想做好人,你想讓我帶出羅士信。嘿嘿,我不能答應啊。為什麽呢?我救秦懷玉,我是看著叔寶的麵子,我是給你們老秦家留一條後代香煙。那姓羅的算什麽呢?跟我一無親、二無故,跟我沒有半毛關係。你們家跟我怎著著它有緊密的關係。你們家的姑奶奶是我的師母啊。你果說你們家滿門抄斬了,肯定我的老恩師得怪罪於我呀,我跟他老人家的關係就徹底崩開了。所以,我才救懷玉呀。你讓我救一傻子幹嘛呀?你是好人,你於心不忍。可是我,嗨!我這心腸硬啊。我跟他沒關係,他愛死不死。當然,唐弼嘴上不能這麽說。唐弼苦笑一聲:“老伯母啊,您糊塗了。我要把懷玉帶出去,那也絕非易事啊,我是冒著風險的。萬一被別人看見,我是掉頭之罪呀。也需要懷玉和老哥哥秦安的配合呀。懷玉那孩子,我見過,挺乖的。您別看才三歲,但是,人小挺懂事兒。老哥哥秦安,我更放心了,老實持重。那麽,我把他們兩個人帶出齊州城,我心裏還有點底兒。但是,您把這個羅士信交給我。老伯母,您自己說合適嗎,啊?他在半道之上能聽我的嗎?萬一他奓起來,到那個時候,不但救不了他,連我的性命都得丟啊。誰的命不是命啊?老伯母,您看對嗎?”


    寧氏夫人是個明白人,話不用多聽啊。唐弼把話說到這裏,老太太就明白了。是啊,人家冒著掉頭危險來救自己家的人,救走一個是一個呀。那不能再給人家添麻煩了。要真格的把士信給他,弄不巧,真的是救不了士信,還得把唐大人給陷進去。那我們就對不起唐大人了。寧氏夫人是一個非常善良的老太太,把頭點了點:“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同我這幹兒一起身赴黃泉吧。”


    “哎,老伯母也別這麽說。我說了,一切向好的地方看。秦安呢?趕緊的!事不宜遲,趕緊把懷玉抱出來,跟隨本官走!”


    “呃……”秦安看看賈氏。


    賈氏一咬銀牙,趕緊轉身到了自己房間。秦懷玉三歲,現在還沒醒呢。怎麽沒醒呢?昨天晚上外麵大喊大叫,把全家人全驚醒了,懷玉也驚醒了,就問媽媽:“外麵幹嘛呢,咋咋唿唿的?”賈氏告訴他:“外麵有小偷了,官兵正在捉小偷。”敢情,警察抓小偷偷,什麽年代的孩子都愛聽。所以,小懷玉就興奮了,一直興奮到天光見亮。那畢竟是孩子,外麵沒動靜了,眼皮也沉了,躺在床上就睡著了。賈氏一看,你睡得好啊。孩子睡得死啊。趕緊給睡夢中的懷玉穿上衣服,穿點厚的呀,畢竟九月份了,都冷了。賈氏是一邊掉淚,一邊給孩子穿衣服。想想母子二人就此就生離死別了,這輩子再也見不上了,當娘的能不心疼嗎?能不傷心嗎?但是,還不敢哭出聲來,怕驚醒了懷玉。給懷玉穿好衣服,在懷玉額頭親了親,臉蛋上親了親,一咬銀牙,又抱到大廳之上。


    那這個時候,秦安也收拾好了。到自己屋裏簡簡單單地收拾了一個包袱,裏麵塞了幾兩散碎銀子,也不敢多塞,塞多了,一個沉,另外一個,太多銀子路上不安全。就塞了幾兩散碎銀子,能夠走到幽州就行了。


    老夫人寧氏利用這個機會,提起筆來給秦氏老王妃寫了一封信,信中大意就是:家遭不幸,秦門隻有這一條獨苗了。望他姑奶奶您能夠念在親情的份兒上,把他養大成人。讓他做什麽,我們都樂意。就寫了這麽封信,交給了秦安。


    這邊賈氏把孩子抱出來,顫巍巍地又把孩子交給秦安。秦安抱在懷中,“噗嗵!”給老太太跪倒了:“娘啊!弟妹!你們放心!隻要有我秦安的命在,我一定保護少爺平安無事!懷玉一定不會受任何的損傷!你們就放心吧!”


    老太太哭著把秦安扶了起來了:“秦安呐,你是我們老秦家最大的恩人呐!您先是幫著老身我把太平郎撫養成人。現在又得煩勞你幫著把懷玉撫養成人呐。你這一輩子全交給我們老秦家了,我們老秦家愧對於你呀!”


    “娘啊,您別說這話,我生是秦家人,死是秦家鬼!您和老爺待秦安天高地厚之恩!如果不是您和老爺,秦安我早就凍餓死在道邊了。我用這一輩子也報答不了您和老爺對我的大恩大德呀!”


    “哎呀,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唐弼說:“都別說了!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趕緊跟我走!一會兒,來護爾帶著木籠囚車過來,再想走就走不了了!趕緊走吧!”


    對於秦安也好,寧氏夫人也好,經曆過了一次生離死別了。當年跟秦彝生離死別的時候不也是如此?匆匆忙忙就別過了。哪還有空說這麽多話呀?“趕緊走吧!”老太太把秦安攙扶起來,往外一推。


    秦安一咬牙,他畢竟是個男的,知道什麽大什麽小,抱起懷玉,跟隨唐弼打開門就走出去了。


    往外一走,門口站著傻子呢。羅士信一看,“嗯!老哥哥,你怎麽把小孩兒抱出來了?嗯、嗯,趕、趕緊迴去,外邊挺冷的……”你說他傻,他知冷知熱的。


    唐弼一看羅士信在這裏呢,趕緊轉身衝老太太說了:“老伯母,趕快把士信叫到屋中。有些事情他不知道為妙!否則的話,容易暴露!”


    老太太明白,“士信,趕緊屋來,把門關上。”


    “鵪鶉哥還抱著孩子呢。”


    “你進屋。他抱著孩子出去轉悠轉悠,一會兒就迴來!”


    “嗯,嗯,好……嗯,嗯……”羅士信低著腦袋進了屋了。


    老太太吩咐:“把門關上。”


    “嗯,好,關門……”羅士信把門一關。


    老太太說:“士信呐,你到這兒來。”


    “嗯,嗯,娘啊,嗯,嗯,有什麽事啊?”


    “士信呐,一會兒啊,有人過來,讓咱們一起坐幾輛大木籠子車,把咱們裝到木籠子裏頭。到那個時候,可不許你反抗!明白嗎?”


    “嗯,嗯,為什麽……嗯……把我們裝木籠子裏啊?那是鳥兒待的地方。”


    “對了,你不是說了嘛,人跟鳥一樣的。這一次,也讓咱們坐鳥車。”


    “啊?我要不坐鳥車啊!那在籠子裏頭多不自在呀!”


    “聽話!人家把咱們裝到木籠子裏,是去長安找你哥哥。知道嗎?”


    “嗯?嗯……找我……黃雀兒哥呀?”


    “啊,你不是挺想他的嗎?就找黃雀兒哥去。”


    “那為什麽非得在籠子裏頭啊?”


    “路太長了,在籠子裏頭比較安全。”


    “那我、我可以不在裏頭,我用這腿,我比馬跑得快……”


    “聽話。讓你進去,你就進去。否則的話,為娘我要生氣了,知道嗎?”


    “嗯……”


    您別看他傻,一聽說老太太要生氣了,馬上就跟個乖孩子似的,把腦袋低下了。“那、那我就……嗯……嗯……我也進鳥籠子頭……”


    “哎,這就對了。這一路之上啊,你一定要聽話,聽我跟你嫂子的話,知道嗎?”


    “嗯……嗯……我知道了……”


    老太太在廳堂之中囑咐羅士信。


    唐弼帶著秦安走出廳堂之後,一看門關上了。唐弼衝著秦安一使眼色:“老哥哥趕緊地鑽進我的大轎之中!小心孩子,千萬不要把他吵醒了。如果醒了,也不能讓他哭喊,你知道嗎?”


    “啊,我知道。懷玉這孩子特別乖,他不會哭喊的。”


    “好,好,你趕緊進去。”


    “哎!”


    “趕緊的!”


    唐弼親自給秦安撩簾兒,秦安抱著懷玉就鑽進唐弼的大轎之中。然後,唐弼把轎簾兒放下,往院門口看了看。就見張轉、楊和在那兒把守呢。


    張轉、楊和也看見唐弼和秦安了。但看見假裝沒看見,知道這一定是刺史大人對老秦家法外開恩。他們跟秦叔寶關係都不錯。再者說了,這次這個案子如果太追查下去,弄不巧把他們還掏出來。畢竟王伯當、謝映登、齊國遠、李如珪是他們給喬裝改扮放進監獄的。所以,對他們來說,這個案子牽扯人越多越好、越亂越好。唐刺史牽扯進去了,那更好!他一牽扯進去,我們還就更安全了!人家很知趣,又是唐弼的心腹。所以,看見假裝沒看見。


    唐弼衝他們一擺手,他們就明白了,衝唐弼一點頭,兩個人出去去喊那十六個轎夫去了。


    唐弼這個時候一撩簾也鑽了進去,告訴秦安:“你在這裏別吭。我就坐在你前麵,咱們一起出城。”


    “哎!”秦安一點頭。


    時間不大,張轉、楊和領著十六個轎夫進來了。


    十六個轎夫過來,“起轎——”往上一抬,“耶!”轎夫覺得這裏麵怎麽明顯得沉了呢?但誰也不敢說,誰也不敢問。雖然沉,畢竟十六個人呢,十六個人抬兩個人,那也輕鬆啊。說:“三個人呢。”三歲的孩子可以忽略不計!“走——”


    一起轎,張轉、楊和、李吉、何輝在轎前、轎後一人把一角就護送著齊州刺史唐弼走出秦宅,然後直奔西城。


    到了西城門,唐弼吩咐一聲:“打開城門,我要在城門外檢查檢查,看看此處的匪況!”


    城門外有什麽匪況啊?那就是放秦安走呢。誰敢不聽刺史大人的話呢?打開了西門。


    十六抬大轎繼續往前走,走了大概有五裏地,有個樹林兒。唐弼吩咐一聲:“落轎!你們幾個都上樹林裏待著去!我要在此現場辦公!不能讓你們看見。”


    那幾個教夫知趣兒,人家領導辦事,司機躲一邊兒去。


    他們一躲,唐弼帶著秦安就由打轎中下來了。


    唐弼說:“老哥哥,我隻能把你送到這裏了。你趕緊地鑽另外那條樹林兒。然後找路快走啊!如果發現你不在了,有可能來護爾會派兵追趕。你要躲避官兵,保著秦氏一脈遘奔幽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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