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作證,她從習武的第一天,到今天,有一天算一天,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用心過,師父他老人家如果看到,老頭非欣慰的老淚縱橫不可。教了這麽久,終於見她拿出來曬曬,人說學一技傍身,又說藝多不壓身,她倒好學了就是留著發黴,怕學多了鬼壓身似的,別人求著學都學不到的武林絕學,她每次跑得比兔子還快,直把個老頭子氣得胡子抖得那叫一個風中淩亂,愁得一頭青絲不幾年就變白發三千丈,還一抓一把的把掉,就怕他們這一門絕學,斷在了他手裏,那他到了地下都沒麵目去見曆代祖師爺!

    好在老天憐憫,老頭是這樣說的。可她一向認為一定老天爺不是老糊塗就是打盹了,才會給她安了個不走尋常路的腦子,別人十遍八遍乃至幾十遍記不住的東西,她那奇特構造的腦線路,也不知是怎麽拐的,隨隨便便看個一眼,就害她花個十年八年,愣是想忘也忘不了,可以想見,未來幾十年,想忘,也挺難的。

    簡單通俗點說,這通常也被稱為過目不忘,貌似,被某類小說倍加推崇,吹噓的比神七奔月還神。可想想過往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句,都跟那電腦存檔了似的,隨時翻出來都嶄新鮮亮、清析明白的堪比3d高清,且還好壞勿論、有存無類,也挺煩人的不是?

    要不說人電腦也比她幸福呢,起碼人不想要了可以點那紅紅的小叉,輕輕一下,一刪解千愁。她,除非去把個腦袋撞失憶了,可這絕對是個相當有技術含量的活,一個掌握不好,輕者癡呆,重者直接就腦袋開花,雪地紅梅,嗚唿哀哉了!最最關鍵的一點:她怕疼!所以,這位至今仍是一台強大的、天然的、純綠色無汙染的、悲哀的不可清空性迴收站。

    話說老頭在一次無意中發現,並在其後有意中多次驗證了此一神技,終於不再虐待他那所剩無幾的頭發,改虐她了。至於怎麽個虐法,其實也簡單,原來吧,她一天習武,一天習醫,習醫還好,那天除了每天的必不可少的早課,其他時間就是在房裏研讀醫書。她喜靜,尤喜靜靜的讀書,隻要一卷在手,便可任時光翩然。什麽書都行,當然言情小說最好,事實上,她就是把那一屋子的醫理和行醫筆記當言情小說,一本接一本的讀來消磨時光的。古人說禍相依,也就是說幸福通常和悲催是鄰居,多麽睿智的古人啊!

    於是乎,當幸福隨日光西墜,悲催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當雞叫第一遍的時候,請看清楚,是第一遍哦,那時候金烏大人們還不知道掛在藏哪個犄角旮旯裏的扶桑樹上睡大覺呢,她那起得比還雞早的師傅已經在等她了,她也隻能不情不願的爬出溫暖的被窩,開始每天必做的早課,也就是打坐吐納,然後隨便舒展一下筋骨,屬自由活動時間,原本這也可以忍耐,她全當晨練了,反正以前她也常常晨跑,強身健體也沒什麽不好,可讓人無法忍受的是,那老頭是所謂熟能生巧的忠實信奉者,完全不管人家是不是願意生出個這個巧來,純粹當她機器人直接按單鍵重複一千次!還讓不讓人活了這。

    有道是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那麽這樣的場景三五不時的演上一場也就不奇怪了:一個身穿練功服的清秀小女孩,明顯敷衍的打著一套拳法,那嘿哈之聲也是有氣無力,並時不時的偷瞄一眼屋內的老者。其實老者本是在院中打坐的,後來實在看不下去,幹脆眼不見為淨的迴屋看書。女孩見老人不再看她,越發散漫的打著,並越打越遠,最後竟然‘滋溜’一下,跑了。

    片刻之後,還是這個院子,灰白頭發的老者拎著個小貓一樣可憐兮兮的小女孩迴來:“沐清一,你再跑啊,就這小雞一樣沒長毛的翅膀,還想飛了不成嗎?”女孩耷拉著腦袋,一臉的懊惱沮喪。很明顯被逮來的,後果是加罰一百次。所謂惡性循環就是如此形成的,跑就多罰,罰了更跑,一個不遺餘力的追,一個想方設法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的逃。

    一天不多,也就逃個幾十次吧,雖然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偶爾運氣好,逃掉一次,也是立馬被抓迴來。但是貴在那鍥而不舍的精神,百折不撓的意誌不是,並且看起來頗有越挫越勇之勢。老頭悔不當初,真是收徒不慎啊,他被迫提高警惕,時時提防的不是敵人來襲,而是不肖徒兒偷溜,精神長期高度緊張之下,灰發終換銀絲。

    後來某次她精準無誤的演練了初相見時老頭練過的一套劍法,時隔幾年,那一招一式竟一絲不差,當年的她甚至還未開始習武。老頭終於相信本門絕學不會因修煉不勤被遺忘,這樣烏龍到一定水平的原因而失傳了,不然麵對曆代祖師,你叫他情何以堪呐。

    這之後,她的確過了幾天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不必單調的重複,沒有牢頭的監督,老頭每天把要傳授的招式演練一遍,便不再管她。閑時便捧書坐於亭上,偶爾低頭看落花流水,或昂首觀雲卷雲舒,愜意的不知今夕何夕。不過也隻有那麽幾天而已,幾天後,老頭用一種近乎欣慰的語氣告訴她:清一啊,你才智過人又機靈聰敏,實乃本門之幸,為師自當悉心教導傾畢生之所學相授。所以,為師決定,用五年的時間,將本門絕學傾囊傳授於你,徒兒,你可要用心啊!切莫辱沒了師門!說完還拍拍她的肩膀,捋著他那很有些仙風道骨範的胡子點點頭,走了。

    也就是說,老頭打算用五年時間,把她當包袱一樣甩出去,他說老頭這麽好心,任她逍遙呢,原來躲起來定了個什麽勞什子的五年計劃。五年?她從天堂直接摔到十八層地獄去了,五年去學老頭五十年的東西?她的生活將從此暗無天日,什麽煉獄,什麽魔鬼,都不足以形容那種淒慘啊!老天,不要啊,她要逃,一定!

    且不說,沐清一小盆友這個五年過的是如何的,呃,熱情洋溢、熱火朝天、熱熱鬧鬧、不分日夜、不辭辛勞、不畏艱險的讓人忍不住要去感歎一聲:啊!青春!咱隻說她這武功,不得不說她還真是堅韌長情可以,武功那是幾年如一日、一成不變、一如既往的,爛!倒是逃跑功夫見長不少,身輕如燕配上一套魚一樣滑的遊龍八卦身法,時不時讓老頭也隻能望著背影興歎。於是老頭的那句:“沐清一,你再跑啊!”變成了“沐清一,你再跑我就收了你的醫書!”

    好了,閑話囉嗦了一筐,各位想必早已不耐,別著急,請您跟我坐上時光機,咱現在就穿迴來。場景轉換,迴到那一池溫暖的清泉旁,如此良辰美景夜,月共影,人成雙,怎不叫人心潮湧動、天雷地火、幹柴烈火、熱情如火的……拳腳相向。呃,那場麵真叫個轟轟烈烈、如火如荼。

    果然不出所料,這人內力相當雄厚,功夫屬那種中正剛毅的路子,但大開大合的招式卻很難找出破綻,讓人倍感威壓。沐清一靠一套在老頭淫威下被折磨出的輕身功夫,遊走在敵人掌下。她腳踩飄忽詭秘的遊龍八卦步,身形輕如鴻毛,飄若秋葉,滑若遊魚,手上是變化莫測的遊龍八卦掌,翻飛輕舞,伺機而動,亦能讓那人奈她不得,可雖偶爾偷襲成功,卻也無法真正造成傷害,一時間,兩人打了個半斤八兩、旗鼓相當。

    這一打足足一個時辰依然勝負難分,沐清一腳下已然有些虛浮,反觀那位,唿吸綿長,出招沉穩,眼神堅定,足以說明其內力之深厚,沐清一內力其實也不弱,但強在爆發不在持久,比耐力,沐清一恐怕會死的很難看。

    她隱隱看到那人微微勾起唇角,慘了,她不過換口氣,別這麽如影隨形你儂我儂的好不好,別再靠近了!人家會害羞的!哎呦!我的肩膀!哎呦哎呦,很痛哎,你怎麽老打一個地方?啊!老兄,人家是女孩子,你可千萬別打臉呐!!我認輸,認輸還不行嗎?

    “好了,我輸了。”沐清一被人毫不憐香惜玉的反剪了手按在地上,聲音有些氣喘,看似狼狽,卻也沒有被捉的慌亂。

    “現在要說了嗎?”那人半蹲著身子,一手製住讓她動彈不得,一手在她身上連點,封了她的武功。

    “說什麽呢?”側頭輕笑,這時候她還笑得出來,而且笑的純真又無邪。

    “說你是誰,從哪裏來?或者說誰派你來的,目的何在?同夥幾人?”那人好耐心的有問有答,雖說這些迴答還是問題。

    “我若不說,你會殺了我嗎?”她努力過看去,背光,隻看到一個朦朧的輪廓。

    “寧可錯殺!”這一句不是清涼,而是冰冷如刀,忽如戰場上的修羅,殺意陡生。

    “嗬嗬,那還等什麽呢?”她笑意不減的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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