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鬼李妍進悅來閣時曾見過,他站在酒樓不遠的屋簷下,瘦瘦小小,難民中這類小孩子太多了,李妍並未多加留意。


    不成想,擱那兒守株待兔呢。


    隻等她們一出來,他就衝上前來,搶了香囊拔腿就跑。


    等李妍驚覺,小孩子已經跑出幾十米外。


    “抓小偷。”李妍喊了一聲,追了上去。


    顧玄微微皺眉。


    小七一個飛身,幾個唿吸間,那個小孩子就被他用了巧勁按在了地上。


    小鬼不得動彈,手裏還死死抓著香囊不放。


    “還不放手。”小七劍柄按在他肩上微微一拍,那小鬼吃痛,輕輕哼了一聲,抓著香囊的手卻更緊了。


    “骨頭還挺硬。”小七說話間,李妍跑了過來。


    “別動手。”她說道。


    小七一直控製著手上的力道,哪裏真會對一個孩子動手,不過是嚇嚇他罷了。


    聞言,他手一鬆,那小孩子便癱在了地上。


    大約是被嚇到了,慌亂之際,小鬼左手被他自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壓到了,隻聽得哢嚓一聲,骨折了。


    小鬼額頭布滿了細汗,他緊緊咬著下唇不吭聲。


    小鬼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看起來又黑又髒。


    李妍蹲下身打量他時,他抬頭,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戒備地望著她。


    香囊被他死死壓在了身下,咬牙道,“不許動我的香囊。”


    李妍樂了,“這是我的香囊吧,何時成你的了?”


    小鬼滿臉通紅,如壯士斷腕般,“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我的命你們隨意拿去便可。”


    李妍笑道,“你的命,我要來何用?”


    “那你想怎樣?告訴你,香囊我是不會還你的。”小鬼咬著牙,口氣很硬,目光卻怯的很。


    一看便嫩得很,偷竊這種事怕是頭次。


    李妍站起身對小七道,“勞煩,給他正正骨。”


    小七還未動手,小鬼就嚷嚷了起來,“我不用你們來好心。”


    “小小年紀不學好,偏要做賊,還如此不識好歹,就該抓去牢裏,把牢底坐穿。”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攘攘著勸說他們把人送去官府。


    小鬼臉色發白,明顯怕的要命,卻兀自強撐著,死死叭在地上,像是跟青石板粘上了。


    “這樣,你和我說為何要偷錢,那我就考慮將香囊送你了,如何?”李妍以一副商量的口吻說道。


    小鬼狐疑地望著他。


    李妍給金桔使了個眼色,金桔朝著圍觀的人群道,“沒事了,沒事了,大家散了吧。”


    路人見沒戲可看,很快就散開了。


    李妍語氣溫和道,“如今信我了吧。放心,我不報官。你先起來,讓那位侍衛哥哥幫你把骨頭先接上。”


    小七看著小姑娘誘拐小孩子,不知她又打什麽鬼主意。


    他可沒覺得她會那麽好心,人家偷了她的東西,她還以德報怨,這不是小姑娘會做的事。


    顧玄朝他微一點頭,小七在主子的暗示下,動手幫小鬼續了骨。


    那小鬼也真是硬氣,咬著牙,硬是沒哼一聲。


    一盞茶後,小孩子和她們一起坐在了馬車內,同行的還有顧玄主仆倆。


    小孩子名叫吉兒,是從北地與父母一起流浪到此的。


    父親在流亡途中生亡,母親得了重病,之所以去偷錢,就是為了給母親治病用的。


    .....................


    城西的土地廟廢棄已久,雜草叢生,破爛不堪。


    室內蜘蛛網灰塵密布,丁氏就躺在牆角的草垛上,見到她們時連睜眼都很費力了。


    “娘,我迴來了,還請來了大夫。”吉兒幾步奔了過去。


    見著孩子,丁氏蠟黃的臉上有了笑意。


    李妍一看她的臉色,就知丁氏怕是不大行了。


    她上前道,“大嫂,我給你把個脈吧。”


    丁氏勉強一笑,“有勞女大夫了。”


    李妍掀開薄被,在丁氏手腕上號脈,目光微微一凝。


    吉兒擔憂地問,“小姐,我母親還有救嗎?”


    李妍收迴手,給丁氏蓋上薄被,將吉兒叫到一旁。


    從隨身袖袋拿出紙筆,開了張藥方給他,“按這方子到藥店去買點藥,每日按時給你母親服下,能暫時緩解她的疼痛。”


    李妍歎了口氣,低聲道,“你母親沉屙已久,時日無多,這幾日你就在她身邊好好盡孝吧。”


    吉兒麵色蒼白,握著那張藥方久久未語。


    “兒啊。”她母親叫他。


    他偷偷抹了把淚,轉過身時露出笑臉,“娘,我帶了點您喜歡吃的糕點迴來,您要不要嚐嚐看。”


    在場的人看了不免唏噓。


    李妍和顧玄各自留了些銀子給小孩,默默離開了。


    迴程的路行的比來時要快,顧玄說是有事還需在和郡縣逗留幾日。


    李妍就近給他們定了間客棧,將人安頓好後,這才和金桔打道迴府。


    出客棧時,她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送他們去武陵的車夫竟留下了,還住進了少年人隔壁的雅間。


    此次武陵行,最讓李妍好奇的就是這個車夫了。


    這個車夫就跟隱形人一樣,除了給他們駕車外,不攀談,不接觸。


    戴著一頂鬥笠,神秘兮兮的,就不知顧玄哪裏找來這麽個人。


    ................


    小春坐在藥香堂門檻上,望著巷子口的青石板路,一動不動。


    雨淅淅瀝瀝一直在下,藥香堂門口風大有些冷。


    秦小春來時隻穿了一件短褐,臉色有些泛白,他瑟縮了下,眼角時不時望向巷口。


    昨天他來過三次,都未見著李妍主仆。


    和郡廣場的祈雨儀式和謝雨儀式他也去了。


    李妍一直在忙,他不好打擾他。


    他來藥香堂也無要緊之事,隻是有些擔心她,想見見她和她說說話。


    其實李妍和他們的關係也是在三個月前,才漸漸親厚起來的。


    之前,李妍待他也是不錯,那也隻是不錯。


    可不像如今,拿他當親弟弟不說。


    他的衣食住行,甚至於他的功課,她都很上心。


    之前,他對李妍有些成見,覺得她對他們好,隻是一時興起,並不是真心的,便有些不待見她。


    可長久的接觸下來,對她漸漸改觀了。


    這幾日李妍有事不來尋他,他心裏竟有些想她。


    秦小春看著一輛馬車從街道的拐道駛過。


    青布馬車看著很普通,卻也不普通。


    如今街道上能通行的馬車不多,卻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李妍也不會在馬車上。


    秦小春看了一眼,就收迴了目光,懶懶地靠在門背上打起了盹。


    在他快等得快入睡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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