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珺, 出來吃晚飯啦。”

    池凜正站在鏡子前出神, 屋外傳來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珺珺?

    池凜推開臥室的木門往外看, 一對中年夫妻坐在餐桌前唿唿地掃飯吃,掛在牆上的鍾顯示, 12點5分。

    窗外黑著天,肯定不是中午12點。

    大半夜吃飯還一桌子的硬菜,背對她的兩人在昏暗的房間裏吃得聲音震天, 詭異的感覺更甚。

    池凜猶豫著應該直接離開房間, 去長駿花園找樓覓,還是別打草驚蛇,留下來冷靜探查情況。

    剛才喊話的女人熱吃一番後吸著鼻子,發現喊的人還沒來, 迴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從門縫裏透出半顆腦袋的池凜。

    “珺珺,來啊。”女人用筷子敲了敲盛菜的盤子, “菜都涼了!”

    這女人說話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一張素麵朝天的臉沒有任何修飾,不太保養幹枯又有點毛躁的頭發隨意紮在腦後,額頭的發際線已經快移到頭頂了。

    池凜從房間裏走出來, 坐到夫妻中間那把空著的椅子上。

    飯已經幫她盛好了,裝飯的不鏽鋼碗尺寸可以和樓覓家大湯碗媲美。

    池凜看了眼桌上的三盆菜, 辣炒包菜絲, 辣炒土豆絲, 辣炒迴鍋肉。

    她拿起筷子安靜吃飯, 很低調地融入現在的角色,同時暗中觀察和她同桌吃飯的兩人。

    這對夫妻都在專心對付碗裏的食物,被辣得不時吸溜幾下。

    這兩人應該是“珺珺”的父母,五十歲左右,體態偏肥,膚色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蒼白。

    以池凜對這個時代的觀察可以推測,他倆應該是普通的工廠員工。

    因為常年在室內工作見不著陽光也不怎麽運動,下班時間太晚,迴來之後一頓暴飲暴食,便成了現在的模樣。

    女人火速幹下去一大碗米飯之後,靠在椅子上打了個長長的飽嗝,拿出牙簽剔牙。

    剔牙的時候轉頭看向池凜,忽然拽住了她的頭發:

    “好好的頭發給你搞成這個樣。”

    這一扯還真有點痛。

    池凜沒料到對方的粗魯,也不好直接把對方的手給掰開。

    她不知道這個珺珺平時怎麽跟這對夫妻相處,暫時不想暴露身份,隻能往後退了一退,表示抗議。

    女人沒在意,催促她快點吃飯。

    池凜實在沒胃口,隨便扒了兩口說吃完了。

    “就吃這麽點?”男人放下筷子,瞪著眼質疑池凜。

    池凜沒吭聲,迅速掃了半碗飯下去,夫妻這才滿意了,開始收拾碗筷。

    將碗筷收拾到廚房之後,女的去洗碗了,男的跑到陽台抽煙。

    聽見男人大聲打嗬欠的聲音,池凜明白這是她離開的大好時機。

    她對女人說:“我去睡覺了。”

    女人沒迴頭“哦”了一聲,池凜迴到房中,將房門反鎖,尋找手機。

    她知道要在這個時代行走,智能手機是把必不可少的通關鑰匙。

    無論是叫出租車還是付款,不能沒有手機。

    可是她在屋子裏摸了兩圈,從桌子到床鋪,將能翻的地方全都翻過了,完全沒有手機的影子。

    池凜窒息了:這孩子不會沒手機吧?

    怎麽可能,這年代沒手機根本連門都出不了。

    終於從衣櫃裏的某件外套裏找到了兩百塊錢,池凜隻好先拿著用。

    自小就明白“不問自取,是為賊也”,池凜一邊將錢放到口袋裏,一邊跟珺珺道歉,承諾迴頭一定雙倍奉還。

    池凜輕輕地將窗戶打開,冷風立即灌進來,讓她渾身的雞皮疙瘩戰栗。

    這裏和安裝社區恆溫係統的長駿花園完全不同,這兒寒冷又黑暗,四處都是幹枯的樹杈和掀開了蓋子的垃圾桶。

    一棟高樓挨著一棟,連成一片巨型社區。

    星星點點的燈火讓這兒看上去就像是用火柴盒摞起的現代文明,狹□□仄,冷空氣中充滿了異味,時不時能聽到從路上傳來摩托車飆車的轟鳴聲。

    池凜往窗下看了一眼,這兒很高,起碼有八層樓高。

    她自小習武,輕功了得,但從這個高度直接跳下去的話,必定會摔斷腿。

    但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往下兩層樓,挨家挨戶的窗戶外都有一個鐵籠子罩著。

    借著鐵籠子,池凜順利爬到地麵上。

    披了件一點都不保暖的外套往外走,池凜知道自己應該先弄明白自己在什麽地方。

    臥室裏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更沒有係統先生,池凜打算出來碰碰運氣。

    已經做好了和小區保安交涉的準備,找了一堆大半夜出門的理由,走到社區門口她才發現,這兒根本沒有保安……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現在已經不是“池凜”,而是珺珺。

    看到珺珺臥室裏擺放著原主最喜歡的nori玩偶,以及她的痣和胎記時,池凜心中有個推測。

    幾個月前,當她進入到原主身體時,原主的魂魄穿到了這個珺珺身體裏。

    而現在,池凜成了珺珺,那原主呢?

    不知道原主的身體是什麽狀況,她必須迴去一探究竟。

    池凜在午夜的主路上疾行了半個多小時,踹翻了幾個不懷好意的流氓之後,終於幸運地看到了遠處的地鐵標識。

    地鐵站已經停運,她走到門口尋找站台名和地圖,還發現了一台工作中的ai。

    池凜一靠近ai,ai自行開口,問她有什麽可以幫忙的,聲音相當熟悉。

    太好了,是先生!池凜險些熱淚盈眶。

    .

    一大早彭梓媛就起來了,抱著杯熱水去敲池凜臥室門。

    輕輕叩了幾聲,沒有人應答,可能池凜還沒醒。

    彭梓媛有點著急,看了眼鎖眼裏的鑰匙,想著要不要直接開進去。

    以前池凜從來不將鑰匙插-在鎖眼裏,她進屋之後就將門反鎖,不願意和家裏任何人搭話。

    最近這段時間她性格開朗不少,連鑰匙也都不藏著掖著,有時候甚至連門都敞開,彭梓媛什麽時候來都能跟女兒聊上幾句。

    大概是最近母女之間的關係緩和太多,讓彭梓媛心也大了。

    要是以前她絕對不會動直接開門進去的念頭,除非她想要引發新一輪的家庭大戰。

    “阿姨。”樓覓從廚房走過來,手裏也拿著一個保溫杯,“池凜估計還沒醒。”

    這會兒六點還差十分鍾,樓覓居然已經醒了。

    “覓覓你也惦記著小凜呢,起這麽早。”

    樓覓無聲地歎了一下:“我昨晚沒睡。”

    “哎……都在擔心小凜,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彭梓媛焦慮得頭疼,“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樓覓將昨天池凜去現場看比賽突然發燒的事情說了一遍,彭梓媛更擔心:

    “燒了一晚上?”

    “迴來後我喂她吃了藥,後半夜的時候燒退了,睡得挺踏實,估計這一覺能睡到中午。”

    聽到這裏彭梓媛懸著的一顆心稍微安穩了一些。

    沒想到平日裏看上去有一些大大咧咧,什麽都不在乎的樓覓,能將小凜照顧得這麽好,彭梓媛不禁開始暢想她們恩恩愛愛的婚後生活……

    “今天下午是不是要返校了?”樓覓問彭梓媛。

    “是倒是,不過返校也不是那麽重要,就是去聽老師念叨。”過來人彭梓媛太懂學校那一套了,“還是得看小凜的情況決定,遲點如果她還不舒服的話,下午返校就別去了,我給她們班主任打個電話。”

    “我看也是。”樓覓說,“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發燒,還是在家待著,等燒徹底退了再去學校吧。”

    兩人說話的時候樓覓的手機一直在震。

    彭梓媛:“覓覓,你不接啊?”

    “不知道哪來的騷擾電話,從昨晚就一直打,我已經拉黑了好幾個了,還能換著號碼繼續打。”

    樓覓從睡衣口袋裏拿出來看了一眼,依舊是陌生號。

    她的手機號被透露過好幾次,每迴不小心接起來不是聽到xing騷擾就是辱罵,從此她再也不接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短信也都不看,認識她的人都會發微信聯係。短信已經成了騷擾和垃圾廣告重災區。

    看來這個號碼也要陣亡了。

    樓覓不爽,賣她電話號碼的人真的好煩啊,不知道換手機號很麻煩的麽?

    連續幾天的比賽過後,今天是個休息日,可以不用去俱樂部。

    樓覓讓彭梓媛放心去上班,她在家看著,等池凜醒了什麽情況一定第一時間跟她說。

    彭梓媛謝謝樓覓,樓覓“嘖”一聲嫌棄道:

    “這還謝什麽,都是一家人。”

    樓力行起床之後也過來問了池凜的情況,池凜依舊沒醒,隨後他和彭梓媛雙雙出門上班去了。

    到中午的時候池凜依舊沒出門,樓覓覺得不太對勁,這睡得也太久了。

    “池凜?”樓覓叩了叩她房門,“你醒了沒有?怎麽樣了?”

    沒有人應答,但她聽到屋內有動靜。

    樓覓:“寶貝,睡了這麽久也該餓了,出來吃點東西吧?”

    腳步聲慢慢靠近門口,看來池凜是真的醒了。

    哢噠,門開了一條縫,樓覓看到池凜一隻眼睛露了出來,正在打量自己。

    “幹嘛呢?”樓覓被她警惕的模樣逗笑,“我可沒趁你睡覺的時候偷偷進入做什麽,你昨晚讓我出來我不就出來了麽,真沒再進去。”

    池凜依舊沉默地凝視她,半晌後才問:

    “我媽呢。”

    “你媽……”一向喊彭梓媛為“母親大人”,忽然改了稱謂還被樓覓接了過來,怎麽聽都像是在罵人,“都幾點了,你母親大人自然上班去了。”

    池凜眼珠向地上看,似乎在思考什麽。

    “中午想吃什麽?”樓覓也不推門,耐心地繼續問,“今天我不去俱樂部,就在家陪你。你收拾一下出來我給你量量體溫。你可不知道昨天你忽然病倒,我有多擔心你。你……”

    樓覓正說著話,池凜“咣”地一下把門撞上了。

    樓覓:“?”

    池凜這是鬧別扭了?

    樓覓站在門口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吧,樓覓立即反省,昨天她就比完賽的時候見了池凜一麵,之前兩人一直都沒接觸,沒有招惹她的機會啊。

    更何況,池凜是那種隨便生氣的人嗎?

    以樓覓對她的了解,隻有自己耍脾氣強吻人家的份,池凜的情緒向來很穩定。

    可每一個情緒穩定的人,都在內心深處努力壓抑著自己,樓覓明白這種感覺。

    池凜恐怕更是如此。

    樓覓明白她隱忍的性格,所以,偶爾有點情緒上的小波動也是能夠理解的。

    樓覓去廚房點了四菜一湯,等係統先生將飯菜全部做好之後,端到了餐廳飯桌,再去叫池凜。

    “我把飯都做好了,你出來吃點,嗯?”

    本以為池凜還會磨蹭一會兒,沒想到門開了,池凜走了出來。

    看得出來昨晚她是病了,不然一向一絲不苟的鐵膽丸子頭也不至於被睡成這樣,如同一團被貓撓過的毛線團。

    池凜穿著一件不知道從哪刨出來的格子睡衣,扣子扣錯了也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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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池凜雙眼發直有點懵,無神地打量屋子,打量樓覓。

    雖然眼神沉了點,但在樓覓看來還是很可愛。

    “看你,都餓傻了。”樓覓握住她的手,將她往餐桌的方向帶,“趕緊來吃點。”

    池凜被她拉著走了兩步,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將她的手甩來。

    樓覓:“怎麽了?”

    池凜盯著她:“別碰我。”

    樓覓:“……”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樓覓愣在原地,有點慌。

    祖宗,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什麽時候做錯的?

    她立即檢索記憶的每個角落,完全想不起來究竟在哪個環節招惹了池凜。

    她帶著同學去包廂看比賽的時候,兩人不是還發微信發得挺好的麽?

    微信裏池凜興致勃勃的,一點都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後來她倆再碰麵時,池凜已經有點發燒了啊。

    不是還溫馨頂了頭麽?

    車開到家的時候池凜坐在車裏沒力氣動,還是樓覓費勁把她抱出來,全程抱迴床上的。

    一晚上伺候她吃藥喝水,完全沒犯錯的機會。

    等下……

    她好像想起來了。

    池凜帶同學到包廂的時候給她發微信,她就迴複了一個字。

    是不是池凜嫌她太冷漠,太敷衍了?

    樓覓將這事兒拿出來問池凜。池凜坐到飯桌前,看著桌上豐盛的菜色,拿起碗筷唿唿地吃起來,沒迴應樓覓。

    看來是真的了。

    樓覓坐到她對麵,小聲解釋:

    “其實我不是冷淡,我冷不冷淡你明白的。知道你來看我比賽的時候我特開心,真的。可是吧,我這人有點端著,也不知道是什麽臭毛病,很高興的時候不太願意表達出來,覺得咋咋唿唿的有點幼稚。如果真是因為這件事,我向你道歉。”

    池凜默默看了她一會兒,歪著嘴拋出一句:

    “你也知道啊……”

    樓覓見她終於肯搭話了,樂嗬嗬地衝她笑:

    “那,不生氣了好麽?”

    池凜沒再搭理她,吃飯,專門夾牛肉吃,一轉眼,桌麵上唯一的肉菜就被她吃光了,一口菜都沒有動。

    “再來一盤。”池凜嘴裏的飯菜還沒吞下去,便迫不及待對樓覓說,“不,兩盤!多放辣!”

    樓覓:“……好,你等會兒。慢點吃,別噎著。”

    樓覓從來沒有見過池凜吃這麽多,這麽狠。

    平日裏她吃飯一向很素,一盤蔬菜足矣,就算吃肉也多是雞肉和魚肉。

    牛肉當然也會吃,可是像這樣的吞虎咽的模樣可從來沒有出現過。

    不會從昨天開始就沒吃飯吧?

    這麽一算,很有可能!

    記得池凜昨天來看她比賽的時候,說自己在學習,是匆匆趕來的,很有可能沒來得及吃飯。

    後來生病了迴到家裏直接睡著,一睡到中午。

    如果昨天她午飯就沒吃,等於24小時沒進食,可不得餓壞了麽。

    樓覓心疼不已,要看到她吃飯這麽賣力的樣子,就知道燒應該已經退了。

    有胃口就是好事,樓覓見她認真吃飯的樣子,和平日裏少年老成的模樣一樣可愛。

    很想摸摸她此刻毛茸茸的腦袋,手感一定很好。

    池凜吃飽了,摸著肚子靠在椅背上,打了一個響亮又悠長的飽嗝。

    樓覓:“……”

    太好了,做了親密的事情之後池凜正漸漸把她當成自己人。

    試問誰不打嗝誰不放屁?

    樓覓還覺得以前的池凜太清冷,太自持了呢。

    池凜這是打算以後在她麵前做自己,如此一來,兩人的關係隻會更進一步。

    樓覓越想越開心,凝視著池凜的雙眼裏含著濃濃的愛意。

    池凜被她看得有點發毛,試探性地說:

    “把碗拿去洗了。”

    “好!”

    樓覓開開心心地任她使喚,將碗筷送到了洗碗機裏。

    池凜望著樓覓幹活的背影,抬了抬眉毛,自言自語道:

    “還真行?”

    樓覓將洗碗機設定好之後走迴來,看池凜在收拾書包。

    “你要出門?”

    池凜沒迴應。

    “你這頭發睡成這樣,不梳好了再出門?”

    池凜迴頭說:“你幫我梳唄。”

    樓覓拍了拍身前的椅子:“來,坐這兒。”

    池凜就近坐到了按摩椅上,左腿一撇,搭在扶手上,揚了揚下巴:

    “你過來。”

    樓覓聽話地走到按摩椅後麵,拿了梳子慢慢給她順頭發。

    順了一半,池凜忽然將她手打開,怒視她:

    “你弄痛我了。”

    樓覓:“啊?真的假的?我都沒開始梳呢。”

    “我說,你弄痛我了,沒聽到?”

    “噢……我錯了我錯了。”樓覓上來摸她的腦袋,“姐姐幫你吹吹,不痛不痛了。”

    池凜在掙紮,不情不願的樣子樓覓太熟悉了。

    可可愛愛的。

    樓覓摸她腦袋的手不知不覺摸到了下巴上。

    池凜:“?”

    樓覓摸著池凜小巧的下巴,忍不住俯身去吻她。

    池凜雙眼一睜,明白即將發生什麽,心裏一個臥槽,跳起來一頭撞上樓覓的嘴。

    樓覓完全沒有防備,嬌嫩的嘴唇被她堅硬的腦袋撞了個正著,嗑到了自己的牙上,嘴唇立馬流血。

    樓覓摸了一下,指尖上一片鮮紅。

    池凜怒不可遏地瞪著她,她心裏暗叫“壞事兒了”,可可憐憐地道歉:

    “抱歉小凜,我……”

    “滾!”

    池凜一腳踹倒了腳邊的椅子,椅背砸在樓覓毫無防備的腳趾上,疼得她差點站不住。

    池凜拎了書包衝出門,屋子裏就剩下一臉疑惑,獨自坐在客廳正中央地板上揉腳的樓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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