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幾聲未了的雞鳴時;當幾絲青澀的蒿草味夾雜著堿氣撲鼻時;當幾縷炊煙從零星的幾戶土坯房的煙筒躥入晨空時,三三兩兩的野狗裹著空空的肚子出來四處尋食了!小屯三荒泡的一天也就這樣跟著開始了。

    三荒泡位於吉林省的西北部,在三縣交界處,若以三荒泡為圓點,取最近的縣城距離為半徑畫個圓的軌跡,有個縣就被遠遠地拋出圈外,但它卻歸這個縣管轄。

    三荒泡小屯不大,能有七八十戶人家,都是土坯房,屯裏除了一棵老榆樹和幾撮蒙古黃榆外,沒有其它樹種,光禿禿的。小屯的西側是屯民賴以生存的耕地,一片黃土崗子,挺貧瘠的,北側是一片堿巴拉窪地,幹旱的年頭地麵上就結一些幹堿片子,夏天風一吹,白堿麵子直往屯裏刮,都嗆人。雨水大的年頭,窪地就形成了個堿泡子,除了泡子北沿有點葦子外也不長啥水草,東側和南側則是一望無際的荒草甸子,長滿了黃蒿。

    相傳民國時有山東的王世三兄弟攜家帶口挑挑出來逃荒,見北大荒地大物博,感覺遍地是金,看迷了眼,定不下來落腳的的地方了!正行走間,忽見一九尾狐狸在不遠的荒崗子邊晃著尾巴,像是在向人招手,等王家人來到近前時,狐狸不見了。王家兄弟放下擔子,將擔子裏的包裹取了出來,放在了感覺是剛才狐狸待過的地方,這就是要找的家了!

    慢慢的,哥仨在崗的東側由茅草房換成了土坯房,在崗上還開了荒地,隨後在正房的兩側又掛起了耳房,緊接著在房子的四周用土打起了壘子,算是在這裏穩住腳了,起名叫三王堡。山東人任幹,年年的莊稼收成還不錯。哥仨都喜歡打獵,每個人都弄了一支土洋炮[土獵槍]。隔三差五的哥仨就出出圍,當時草甸子上的野雞野兔很多,還有麅子、狐狸和狼,王老大槍法很準,每次迴來都沒空過手,皮張拿去賣錢,肉就自家吃了,小日子過得也算紅火。

    九一八事變後,盤踞在洮安府【現洮南市】境內的一股柳子【胡子群】與小鬼子發生了衝突,殺了幾個小鬼子後,與趕過來的鬼子救兵對起陣來,由於抵不住鬼子的小鋼炮,最後落荒而逃,當逃到三王堡時,正值午夜,見到前麵有住戶,沒敢貿然闖入,個個都下了馬,四五十號人牽著馬潛伏在了離房子不遠的黃蒿裏,派一個叫三荒子的前去打探,這三荒子手裏拎著匣子炮,貓腰來到了王家的圍牆邊,院裏的狗聽見有動靜一陣狂咬,三荒子也沒當迴事,手把著牆頭就跳入了圍子內。

    就聽“砰”的一聲槍響,三荒子打了個“哏”,細一琢磨,“啊!是洋泡的聲音,就是再裝藥也得等一會”沒退縮不說,反倒加快了腳步,直奔房門撲去。

    就聽“砰”的又一聲槍響,三荒子應聲被撂倒在地。

    原來狗咬驚醒了熟睡中的王老大,忙起身趴著窗戶向外看,見有人影翻牆而入,他以為是來搶羊的,立即摘下炕邊牆上掛著的洋炮,捅破窗戶紙就把槍口順了出去,對空鳴了一槍。他家養了一群羊,以前曾來過幾次搶羊的小匪,王老大對外鳴上一槍,小匪知道住戶有槍,就嚇跑了。王老大從沒想過要用槍打人,這次見人硬撲,沒辦法就從牆上又摘下一支,結果三荒子被一槍斃命。原來王家早有準備,王老大槍法好,這裏荒涼,為防萬一,兩弟弟的槍也放在了哥哥這屋,而且每支槍上都裝了藥。

    王家的兩個弟弟也被狗咬驚醒了,他們知道:“狗不咬狂”!隨著槍的兩聲響過,趕忙帶著老婆抱著孩子從耳房向正屋跑去。見院裏躺著一屍體,兩婦女當時就嚇哭了。

    就在同時,胡子聽到兩聲槍響知道出事了!像一群野狼,立時圍了上來,三王堡頓時人馬嘶鳴!胡子騎在馬上隔著牆頭向院裏一看,給撂倒一個,知道那定是三荒子,就連喊帶罵地對著王家的窗戶開起火來。槍聲頓時像爆豆一樣,子彈唿唿地從窗戶口向屋竄,不一會就把王家的窗戶框打得粉碎,窗戶紙打得滿是篩眼。有的胡子則騎著馬繞著王家的圍子跑,很怕院裏有人會逃出去,馬蹄聲和槍聲攪在了一起,像開了鍋一樣!嚇得王家的妻兒躲在牆角直哭。王家的兩個弟弟忙著往洋炮裏裝藥,王老大則趴在窗邊抵抗著!

    王家兄弟在暗處,胡子在明處,因為摸不清屋子裏的情況,再加上胡子一路的勞頓,所以胡子也就沒敢硬攻,隻是把圍子的四周圍得死死的。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天一亮胡子看清院裏的情況後來勁了,取來幹柴打算火攻。王家三兄弟一見胡子要放火,傻了眼!

    “若著起火來,全家都會被燒死”!

    圍子被胡子圍得嚴嚴的,根本闖不出去,“咳!投降吧!興許胡子發善心還能留下幾條活口”。就把槍從窗口扔了出來,領著妻兒出來,降了。

    胡子頭一聲令下,綁了王家三兄弟,將王家的妻小圈到屋子裏,胡子頭見家眷裏還有個十來歲的男孩,就像抓豬糕子一樣把這男孩也給拖了出來,他們知道,斬草必除根。胡子的二頭上前勸了一句:

    “大哥,孩子還小,留他一條活命吧?”

    “別的事可聽你的,這件事堅決不行。”邊說著胡子頭邊帶著十來個弟兄把王家三兄弟連同小男孩給拖走了,到了荒草甸的深處就給嘣了,然後丟屍荒野。胡子們用王家喂馬用的槽子裝了三荒子,馬槽子既短又淺,沒辦法就把三荒子的腿折了過來,屍體硬是給塞了進去,又找了個破門板子做了蓋子,算是三荒子的棺槨了。

    胡子裏有個半陰半陽的瘸家夥,他一瘸一拐地帶人在圍子西南用土堆了個小廟,領著胡子們為三荒子報了三次廟,每次都要圍著小廟轉上三圈,嘴裏還叨咕著:

    “陰陽之隔一層皮,兩腿一蹬就泄氣,祈求地府賞個臉,不做侍從做衙役”。

    頂算領著三荒子的魂魄向地府打了三聲招唿,三荒子要來報道了,希望地府能給安置個好的差事。

    報廟完畢,這人看到了王家的木車上釘有兩根大鐵釘,就想拔下來給馬槽子封蓋,木車常年放在外麵,雨一澆,車板子就有點朽了,這人用手捏住釘帽晃了兩下,釘子動了,因沒有起釘子的家夥,他就試著用嘴去咬,不小心胳掉一塊門牙,牙花子也出了血。

    “真他媽喪氣,簡單處理處理你得了!”這人閉上嘴使勁聒了兩下,隨後連血帶牙一口吐了出去,瞅著盛三荒子的破馬槽子,嘴裏狠狠地罵著……

    門板子在三荒子的屍體上懸著,也沒固定,從馬槽子的四側還能看到屍體。這人找來一個破瓷盤子放在了門板上,用槍把子一擊而碎,同時陰陽怪氣地喊道:

    “三荒子上西地,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眾胡子隨聲抬起三荒子就走,到西地把三荒子給埋了。    人們傳說在一個地方誰若先死,誰就會成為這個地方的土地爺。三荒子就這樣成了這裏的土地爺。胡子們感覺這裏荒破,又山高皇帝遠,是避難的好地方,經商量就分了王家的女人和土地,在這裏盤踞下來。

    因這裏一刮風就漫天飛紮木棵【黃蒿的一種】--天荒,一地的幹堿麵子--地荒,再加上祖輩遺留下來的匪氣--人也荒蠻,同時還有個堿泡子,土地爺又叫三荒子。日子久了,人們就管這裏叫了三荒泡。當地人用這樣一句順口溜來形容三荒泡:

    風起漫天卷黃蒿

    犄角旮旯生禿草

    光頭虱子紅臉跳

    飛鳥不落三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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