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


    陳三平是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陳文進門一句話就嚇了陳三平一跳。


    “不好了,二叔公沒了!”


    陳文所說的二叔公是陳三平爺爺的堂兄弟,也是老陳家輩分最高的人。村長都要叫一聲二叔。


    “怎麽迴事?昨天不是好好的?”


    陳文道:“還不是這大雪鬧得,昨晚二叔公睡下後,屋裏的火盆不知什麽時候燃盡了,老人家身子骨弱,被凍死了。”


    二叔公家現在隻有一位男丁,陳奇。陳奇跟陳三平同輩,他的父母多年前便因病離世。隻剩下爺孫兩個相依為命,如今老爺子故去,陳奇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人。


    新年的喜慶完全被衝淡,陳三平三兄弟到陳奇家裏時,陳氏不少叔伯兄弟都來了。


    天還沒亮,老人去世的房間燈火通明。老人靜靜的躺在棺材裏,棺材旁邊的火盆不住的燒著紙錢。


    陳奇今年才十四歲,還是半大的孩子。一個人默默抽泣著,眼淚不時滾落。


    同輩的兄弟們陪著陳奇一起守靈,屋子裏太冷,眾人又點燃一個火盆。


    老一輩的人安排著喪葬事宜,隻等天亮便各奔東西。


    老了人,是要跟親戚們傳信奔喪的,陳奇家外邊的親戚隻剩下他的姑姑身在上遊的落河村。


    天剛破曉,本家的女眷便慢慢上門。一個個悲慟不已。她們的到來,給男子們帶來孝衣。


    按照規矩,老人沒了,需要停棺七天。晚輩們守靈不能離開。


    各方的親戚有遠有近,紛紛上前吊唁。


    “我的親爺啊,你怎麽突然就走了。留下我們可怎麽辦啊!”


    一個女子邊走邊哭,走到門口時摔了一跤,旁邊一個嬸子趕緊將她扶起來,安慰兩句。


    “注意身體,別哭壞了。”


    女子進門撲倒在棺材上,看著老人嚎啕大哭。


    “爹呀,你還沒享福,怎麽突然就沒了!是女兒不孝啊,沒能侍奉在你左右。”


    女子哭的悲痛欲絕,泣不成聲,她的身體顫抖著,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她的哭聲充滿了悲痛和絕望,每一聲都像是從內心深處傳來的呐喊,訴說著對逝者的無盡思念和不舍。


    陳奇也在低聲啜泣著,有的人用手捂住臉,有的人則默默地流著淚。整個場麵彌漫著一種凝重的氛圍,讓人感到無比的哀傷。


    哭了好一會兒,有個嬸子過來將她拉到一邊安撫。


    陳三平聽出這人應該是陳奇的姑姑。在他有限的記憶裏,這位姑姑好像跟老爺子關係並不好。當初貌似是不滿意嫁妝太少,出嫁後一直便沒有迴過娘家。沒想到人沒了,哭的這麽慘烈。


    在大河村,陳氏族人很多。外地的親戚也不少。午飯晚飯都需要由主家準備。陳奇家裏隻有自己,這事就落在村長身上。


    白事宴席擺放在室外大路上,大家露天吃飯,都在跟同桌小聲討論著什麽。


    村裏幾條機靈的狗子在桌子下溜達著撿拾剩菜,突然一隻大腦袋從陳三平胯下鑽了出來。


    大灰一臉渴望盯著陳三平。


    “你好歹也是一隻狼,怎麽學的跟狗一樣!”


    陳三平小聲罵了它一聲,將一塊帶肉的骨頭扔給它。灰狼三兩口將骨頭咬碎,一起吞下。


    大灰搖晃著尾巴,越來越像狗了。


    “好了,我知道了。跟我迴家吃吧!”


    大灰是吃肉的,宴席上的肉還不夠人吃的,大灰肯定吃不飽。迴到家,陳三平取了兩塊肉將大灰打發了。


    陳三平開了個小灶,吃飽喝足向陳奇家裏走去。


    在一個巷口,陳三平仿佛看到了陳奇在和人說些什麽。陳三平走的近了,兩人都沒有發現,是陳奇和他姑姑。


    陳三平躲在一邊,剛想離開,兩人突然爭論了起來。


    “你說過,嫁出去就不認這個家了,這麽多年你也沒來考過爺爺。你還想分爺爺的財產?不可能!”


    王陳氏道:“你個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我跟你爹是親兄妹。財產不給我,難道給你那些叔伯兄弟?他們近還是我近?”


    陳奇道:“給誰都不能給你,你不孝順,你沒資格拿!”


    王陳氏雙手叉腰,“我不孝順?你孝順?你孝順你爺爺能凍死?家裏沒有木炭麽?你爺爺就是你害死的,還好意思跟我說孝順!”


    陳奇麵色痛苦,爺爺的死,讓他心存愧疚。


    “小奇,我是你姑姑。你爺爺的財產給我很正常。以後我沒了,財產不一樣有你一份?”


    陳奇沉默,他一直覺得自己害死了爺爺,自己沒有資格拿爺爺的財產。他隻是不想讓不孝的姑姑拿到罷了!


    王陳氏趁熱打鐵道:“就這麽說定了。你爺爺下葬後,財產歸我,房子歸你。”


    不等陳奇迴話,王陳氏便轉身離去。等她走的遠了,陳三平才走出來。


    陳三平摟住陳奇肩膀,“振作一點!二叔公可不想見到你這樣!”


    陳奇鼻頭一酸,“三哥,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聽哥一句話!你覺得二叔公會怎麽安排?”


    “爺爺說,姑姑不孝,他不喜歡她。但是,我知道,爺爺還想著她!如果是爺爺分,肯定會給她留一份。”


    陳三平點點頭,“剩下的會給誰?”


    陳奇沉默:“爺爺會給我。但是,我對不起爺爺,我沒資格拿。”


    “相信三哥。二叔公的死是一個意外,大家誰都不想的。二叔公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你的,就像你姑姑。二叔公都會原諒你們!”


    陳奇擦了擦眼淚,“三哥,謝謝你,我想明白了。”


    目送著陳奇離開,陳三平默默迴到靈堂。看著勞碌一生的老人靜靜的躺著,陳三平歎了口氣。


    人生無常啊。


    停屍七天後,陳氏族人將老人埋在河西的山坡上。


    關於陳奇家的財產繼承問題,陳三平聽了幾句。村長做主全部交給陳奇處置。這個時代的規矩就是如此,男丁可以繼承一切。


    王陳氏撒潑打滾也沒用,這種事鬧到官府也不會有變化。隻是,陳奇主動劃出十畝地給她。


    村長說,外村人不能在大河村種地,必須賣給大河村民,折現拿走。


    村裏人看不慣王陳氏這個不孝女,都不願意買。最後還是王大寶撿了漏,花了十兩銀子就買了十畝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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