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大黑的時候,洋行才開著自己的大貨車,和王工帶來的那輛桑塔納轎車一前一後駛進了廠區大院裏。此時,木琴等人正亟不可待地等候著王工司機和技術員的到來,好正式開席款待客人呐。

    晚宴搞得很豐盛,場麵也熱烈。不僅木琴和鳳兒等廠裏村內的頭頭腦腦們都上了場,還把酸杏也請了來作陪。王工還惦記著頭次與王副廠長來村裏時茂生燉的兔肉湯,就想把茂生也叫來。木琴說,他還要在家裏頭照看著倆崽子,脫不得身。待迴頭有空的時辰,再叫他專門設頓家宴請王工。就此,當麵替茂生辭了。

    席間,因了年齡小的緣故,杏仔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倒茶斟酒,臨時充當起了服務員的角色。今晚,他有意在脫酒。借著斟酒續水的機會,十分周全巧妙地躲避著酒水下肚,還弄得別人不太注意自己的意圖。他便少喝了不少的酒,時時保持著自己清醒的頭腦。

    王工左顧右盼,就是沒見到茂響的影子。他問道,茂響可好呀。

    木琴就把王工走後村子裏發生的事簡要地講說了一遍。特別是說到茂響創辦石子場的起落沉浮,聽得王工一個勁兒地感歎不已。王工不放心地問道,他現在在哪裏,過得可好嗎。

    木琴迴道,沒人再見到他,誰也不知呢。

    鳳兒旋即指著正在斟酒的杏仔道,這個就是他的親崽兒。現今兒,正掌管著全廠的管理運營呢。幹得不賴,比他爹要強上百倍的。

    王工看了看杏仔,嘴裏“哦哦”了兩聲,便沒有了任何表示。

    因是酸杏在場,既是本村老人,又在杏花村裏有著特殊的身價地位。王工又不喝酒,就一邊跟酸杏和木琴閑談,一邊笑看著年輕崽子們鬥酒。

    鳳兒的確沒有輕饒了洋行。她也不聽洋行的任何解釋,就罰他喝酒,還一氣連罰了三大杯子。弄得洋行渾身是嘴,也講說不清了。有心不喝,鳳兒挑動著其餘崽子瞪眼攥拳地耍橫。洋行便委屈成了一隻酒簍子,愁眉苦臉地等著被人結結實實地罰酒。他本是個見人熟的主兒,又跟王工司機修了一下午的車,自然就熟得跟鐵哥們似的。他把責任一股腦兒地推到了司機和那個技術員身上。他叫嚷道,臨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於是,與王工同來的技術員和司機也便跟著倒了黴,硬是被同罰了三大杯子酒。想來,兩位客人的酒量也很大。三杯酒下肚,竟然跟沒事人一樣。這下子可好了,崽子們立時露了真身現了原形,把矛頭一齊對準了這倆人。席麵上的氣氛頓時高漲起來,不再如剛才那麽文雅板正了。

    最終的結局是,倆客人都醉了,滿院子裏瞎轉悠。幾個崽子更是醉了一大半。有忙著吐酒的,有忙著尋醋解酒的。

    洋行也醉了。他一心朝家裏跑,竟然跑脫了新買的皮鞋。他光著兩隻腳丫子進了家門,叫桃子好一頓數落。桃子心疼那雙嶄新的皮鞋,就拿著手電筒,順著洋行的來路去尋鞋。尋了幾個來迴,就是見不到鞋的影子。到了次日,天才麻麻亮,桃子又外出尋鞋。鞋是尋到了,在路旁的一叢樹林裏。鞋裏卻是濕漉漉的,散發著一股子的尿臊味兒。想是洋行夜裏醉眼朦朧地在路邊小解時,滑進了樹叢,把鞋子失落的同時,還把一泡熱尿悉數盛在了鞋裏了。

    幾個崽子中,唯有杏仔尚未見到怎樣的醉態。他一直把王工帶來的倆客人安頓下後,才陪著木琴迴了家。這讓王工不得不暗地裏多打量了他幾下。心下還道,這青年倒與他爹茂響不太一樣,沉穩中透著一股子的精氣神兒,不可小覷。

    第二天,在木琴等人的陪同下,王工和技術員認真地視察了整個廠子。特別是廠內的管理、各道工序間的銜接製約和種種責任製的落實,杏仔都了如指掌應對自如。廠內生產秩序井然有序,很難查找出明顯的紕漏來。王工很是驚訝,不得不再次打量起跟在自己身邊的杏仔來。他有意考問杏仔一些企業管理上較深層次的問題。有些問題,杏仔迴答得正對題,有些則明顯地暴露出了村人固有的小聰明或小家子氣來。即便是這樣,也足令王工對杏仔刮目相看了。畢竟杏仔沒有受過正規的現代企業管理培訓與曆練,僅是憑著自己的精明才智和淺顯的實踐經驗來管理廠子,已是很不容易的了。

    背地裏,王工對木琴和鳳兒說道,這個年輕人是個不錯的企業管理苗子,要注意好好地培養他,鍛煉他,對今後企業發展一定會有著很大幫助。說得木琴和鳳兒倆人暗自欣喜,慶幸村裏又出了個能獨當一麵的頂梁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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