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兒已經照看不了店麵了。他急急地關了店門,進到貨架後麵,收拾那張淩亂的小床。貨架後麵的空間實在狹窄得要命。除了堆放得滿滿當當的貨物,隻能容得進一個人活動的空間。小床貼靠在貨架背麵,上麵隻有一套破舊的被褥。被褥上麵又堆放了一些能夠尋到的所有衣服,以抵禦屋內四下裏漫來的陰寒氣息。柱兒整理好床鋪後,就退出來,叫秀芳爹先進去脫衣上床。

    秀芳爹已是支撐不住酒勁兒地湧撞。他三下五除二地剝光了身上衣服,吸吸嗬嗬地上床躺下。還說道,現今兒的日子雖難些,過後就好哩,甭急慌哦。

    柱兒待秀芳爹躺下後,才進去脫衣上床。他把倆人脫下的衣服又蓋在了被子上麵,隨即拉滅了電燈,緊貼著秀芳爹躺了下來。漆黑的屋內已響起了秀芳爹酣暢的鼾聲。

    初時,柱兒一貼近秀芳爹熱熱的身子,就生出一種異樣地感覺來,心裏“啵啵”地跳了幾下。但是,他的腦殼兒被酒精侵擾得暈頭轉向,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半夜裏,他被一陣難耐地焦渴折騰醒來。此時,他感覺,自己整個身子似乎陷在了一堆旺火裏烘烤著,腹內如竄了煙火一般,全身滾熱異常。

    他匆匆地溜下床,披上件衣服,跑到貨架入口處。他從水罐裏接連舀起幾瓢冰涼的水,一股腦兒地灌進了自己的肚子。就如涼水當頭潑在了體內熊熊燃燒著的火苗上,頓時感覺舒服異常。燥熱霎時退盡,頭腦也完全清醒了。此時,又有寒氣四下裏侵過來,鑽進光溜溜的身子裏,凍得他打了幾個寒戰。他又急忙忙跑迴床上,鑽進了熱乎乎的被子裏。

    秀芳爹的身子也是異常地滾熱,就如一塊燃燒了的木炭。起伏的鼾聲還在響著,像是燃燒的火苗攜帶起的“唿唿”風聲。長短急緩有序,婉轉停歇不亂。

    柱兒緊緊貼靠著秀芳爹,相互接觸的半邊身子立時被烘烤熱了。他靜靜地躺著,感受著半邊身子帶來的暖意。似乎這半邊身子就要被引燃,隨之又燒烤起來。漸漸地,他陷入了一種似睡非睡的混沌迷亂狀態裏。

    在靜謐的深夜裏,他感到,半邊身體裏縱橫交錯的血管如一條條暢通的河道。有血液在激蕩,在奔騰,在唿嘯。他似乎能聽到血管裏鮮血奔湧沸騰的聲音。身子的另一半卻處在冰冷狀態,尚未被溫熱的被褥暖化過來。

    就是這個時候,他的腦海裏慢慢幻化出了一個既熟悉又模糊的身影,在閉合了的眼簾上晃動著,遊移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忽遠忽近。一種久違了的柔情似水般的溫情,把漸趨半睡眠狀態的柱兒合身托起。舒暢的心胸輕輕飄蕩在這條溫柔的河床上,托起又沉落,沉落又托起。

    迷離中,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已被分為了兩半。一半在烈焰中熊熊燃燒著,燃起了難以按捺住的欲念,煉化了自持的理念和心智。另一半卻又寒涼似冰,僵直若木石。處於這種冰火交融的狀態和意境裏,似乎那團時清時濁的身影附著過來,伸出一隻無形的巨掌,把他的身體向裏推去。柱兒不由自主地向著火熱的一方緊緊靠攏過去,附身抱住那塊滾燙的木炭。就如摟住了一團春天裏的豔陽,托舉在冷熱激蕩的心空裏。往日的空虛,落腳於堅實的地麵上;往日的無助,依靠在了厚實的臂膀裏;往日的淒楚,消融在了風起雲湧的河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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