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杏還沒把腹稿倒出一半來,鳳兒就笑著打斷他的話,說,你講的都是老腔老調的詞,咋能配得上今天的場合呢。現今兒講話,不再是過去那種念語錄喊口號的架勢了,必須要務實呢。

    酸杏頓時傻了眼。他說,那我得咋講哦。

    鳳兒迴道,這樣吧,我找些報紙來,你先看看。再琢磨自己應該說啥兒,怎樣去講。

    酸杏摸摸冒汗的腦門兒,說道,我都講了大半輩子的話了,咋就不合適了呢,真真日怪哩。

    果然,鳳兒就挑選出了幾張報紙和一份上級文件,叫酸杏對照了報紙和文件精神,來講說自己的發言。當晚,酸杏便蹲坐在鍋屋裏,念念叨叨地折騰了大半宿。直到雞叫頭遍了,他還沒有上床睡覺。引得女人幾次進到鍋屋裏,非要把鋪得滿飯桌的紙張點火燒了,他才無奈作罷。

    第二天一大早,酸杏又早早爬起來,繼續念念有詞地打著腹稿,一副神經兮兮的模樣。

    五月一日,山裏的天氣格外好。

    當黎明前那襲灰暗紗簾被曙光挑落在山坳裏時,一抹橙紅色的光輝便塗在了東山之上。一如盛滿了暖調的國畫顏料瓶子,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捏碎,隨意地塗抹浸潤在了剛剛露出魚肚白的天際間。橘紅似火焰,爛漫若花瓣,含蓄如笑靨。隨之,就有紅潤潤的太陽露出了半邊臉來。羞紅的霞光頓時罩滿了東天,又順著陡峭的山梁,斜斜地灑滿了整個山坳。引得坳裏霞光一片,流彩飛揚。

    山坳裏高低錯落的院落間,漸次升起了縷縷炊煙。乳白色的煙霧散落在街巷院落裏,又嫋嫋飛升,流竄於坡嶺溝畔,繚繞於山中清新的空氣裏,撕纏於村外院內業已抽芽吐綠的叢林枝頭上。

    有雞狗鵝鴨的吵嚷吠叫聲次第響起,漸漸連成一片聲的浪潮,遙相唿應,此起彼伏。這個時候,一個個農家小院裏,便不時地傳出開門聲、嗬欠聲、水桶碰撞聲、叫罵貪睡的娃崽兒起床聲。直到太陽升起了一竿子高,坳裏繽紛流竄的霞彩早已澄清空明之時,這聲響依然四處響個不停。

    木琴早早地起了床。她顧不上洗臉梳頭,就直奔了廠區。新廠要在上午十點鍾左右正式掛牌啟動。新廠掛牌儀式之後,就直接召開北山鎮經濟開發工作現場會議。前兩天,鎮裏的胡書記和楊賢德把身邊的一攤子事全撂下了,領著大小官員們走馬燈似的前來督辦剪彩儀式和現場會籌備工作。看那架勢,就差把鎮黨委政府的辦公室搬了過來。

    胡書記和楊賢德如此煞費苦心地經辦這次掛牌儀式,都是有深意的。

    一九八六年,縣裏的楊書記和杜縣長立誌要徹底改變全縣原有經濟結構,把以傳統農業生產為基調的經濟主體,引領到以傳統農業為基礎、經濟項目開發為主流、工業規模經營為先鋒的路子上來。一句話,就是全縣上下齊心協力,全力以赴搞活經濟,大力搞活市場,下死力氣大把地抓錢。正是在這樣的環境裏,胡書記和楊賢德看到了杏花村果脯加工廠的價值所在,及由此應運而生的深遠影響。於是,鎮班子幾次召開專題會議,研究如何充分利用好這盆熱氣騰騰的大菜,引來上上下下的大小食客們,細細地品,美美地嚐。既要吃進肚子裏,還要把香氣長久地留在心窩兒裏,一丁點兒都不準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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