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當年離開南京時的心緒截然不同的,是茂生。隨著南京城的日見逼近,茂生一改當年的亢奮心情,漸漸心虛氣短情緒迷離起來。他不知如何應對即將見麵的木琴家人,琢磨著見麵之時的無言與尷尬,以及可能出現的木琴家人的責問與冷遇。他也是幾次冒出過打道迴府的念頭,終被自己強忍著壓在了忐忑不安的心空兒裏。

    有了這樣的沉重心緒,一路上,倆人很少說話。除了必不可少的問答外,都默默地悶坐著。整個旅途顯得漫長難熬,枯燥乏味,了無生氣。

    木琴的老家依然居住在玄武門天山路上的一處大雜院裏。依舊是過去公家分給的那一套住房,就連門窗戶打都保留著原來模樣。隻是經常刷漆維護的緣故,才堪堪沒有破損爛掉。還是三間屋子,在門口邊搭建起一個廚房,屋裏僅供待客住人用。木琴的父母親年事已高,早已退休在家,帶著一群兒女們的孩子蝸居在這裏。

    木琴以為,都這麽多年了,老家肯定早已搬遷,恐怕一時半刻是找不到的。她懷著試探的心理摸進來,準備打聽父母現在的去處。她邊急切地敲響屋門,邊迴頭朝茂生擺手。叫他不要急著進來,在大門口上等一下再說。

    門應聲而開,裏麵走出一位華發蒼蒼的老人,手裏還拿著一隻老花鏡。老人客氣地問了句,請問是哪位呀,有事嗎。

    隻是這一聲,木琴的眼淚立時淌了下來。沒想到,眼前站著的這位蒼老長者,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母親。這聲早已烙印在她心魂深處的慈愛聲音,讓她在瞬間便飛身迴到了十幾年前,迴到了活力四射的青春時光。

    木琴上前一把摟住母親,哽咽道,媽,我是琴兒呀。你老不認得我了麽。

    老人怔住了。她哆哆嗦嗦地戴上老花鏡,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個衣著簡樸滿麵風塵的婦女,辨認著臉上勻稱又耐看的眉兒、眼兒、鼻兒、嘴兒。突然,老人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她把木琴的頭臉緊緊摟進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嘴裏一個勁兒地嚷道,琴兒,是琴兒嗎,是你迴來了嗎。說罷,又把木琴的臉頰捧在手掌間,湊到眼前仔細打量一番。再次把木琴摟進懷裏,繼續哭上幾聲。隨後,又不放心地把剛才的動作再重複一遍。直到確認是木琴真的迴來了,她便一屁股跌坐在門檻上,把木琴死死摟在懷裏,再也不肯放手,像個精神失常的老人。她像想起了什麽,大聲吆喝道,老頭子呀,你怎麽還不快迴來呢。我們的琴兒迴來了。不是做夢,是真的迴來了。

    娘倆坐在門檻上,摟抱著哭了一陣子,才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進了屋子。因了門窗較大,屋內光線充足。各式家具、電器一應俱全地擺放在角角落落裏,被擦抹得一塵不染,顯得屋裏空間很是寬敞明亮。

    剛在客廳裏的沙發上坐下,木琴這才想起,茂生還在大門口上等候著。她對木老太太說,茂生也來了,就在大門外麵。

    木老太太躊躇了片刻,很是無奈地迴道,叫他進來吧,怎麽說也是女婿上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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