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金蓮到了飯店,又好歹給找了個吃飯的差事,與領導和同事也都相處得挺好,日子過得也挺順。金蓮閑著沒事拉呱時,不經意間就把酸杏娘喪禮上的一些事情當新聞講了出來。這樣的傳聞便如紮上了翅膀,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來。後來,公社就開始追查傳播源。查來查去,就查到了飯店,並委托飯店調查此事。飯店領導不用調查就知道,這事就是金蓮說出來的。但考慮到金蓮也沒有啥惡意,不過是當玩話說說而已。真要是把她供出來,那可就把一個好端端的家給毀了。飯店經理偷偷地告訴四方和金蓮,說這種事就算打死也別承認,餘下的工作由單位幫著做。於是,單位以查無實據為由,寫了個報告遞上去,又私下裏做了點兒工作,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雖說沒有出事,卻把四方兩口子嚇了個半死。金蓮曾幾天幾夜地不合眼,弄得精神恍惚疑神疑鬼。到後來,她竟神神叨叨起來,說夜裏有神靈給她托夢,叫她日日供奉它,它便能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安有吃有喝的。要是不供著,就要家毀人亡。

    初時,四方不信,說肯定是日夜失眠弄出的眼亂心迷。金蓮卻煞有其事地把她原本不知道的一些家裏村上的神秘事說得頭頭是道,漸漸把四方也說信服了。從此,他家就暗地裏供了個神牌位,整日燒香禮拜,並稱神靈為老師。

    金蓮也神乎起來,稱自己能前知三百年後曉三百載的事,更能給人治病禳災。有時,一些小小不然的事體,像小孩哭鬧不休大人身體不適等毛病,讓醫生看過久治不愈了,經她神神秘秘地搗鼓一番,還真就有好了的。漸漸地,她就有了些名聲。飯店領導一見這陣勢,著實嚇得不輕。屢次勸說她罷手,卻屢勸無效。飯店經理怕承擔責任,就直接動員她趕快迴家,要是鬧出了事端,別再把飯店給牽扯進去。其實,說白了,就是飯店把金蓮硬趕了迴來。

    振書聽得目瞪口呆,說咱家還出了個神人吔。又道,這神靈也是有的,就是現今兒形勢所迫,把神靈的威力給壓下去了。待形勢過去了,這些神靈終會出來發號施威的。他又囑咐四方道,千萬告訴金蓮,要把持著點兒。該供奉的神靈,還是要偷偷地供著,要好好供著,但萬不可張揚出來。要是萬一弄出了啥事端,全家人也就完咧。

    四方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

    至此,金蓮又安穩地在村裏住了下來,並勤謹地日夜供奉著神靈。她家與村裏隔著那條小河,且金蓮過去又有過汙點,前來溜門閑耍的人也就極少。因而,她的神異本領並不為外人所知。很長的時間裏,一直安然無事。

    茂生娘自打迴了村子,就一直足不出戶。

    她原本是個愛熱鬧喜場麵的人。因了南京茂響一家的境況,給了她當頭一棒,人的精神頭兒頓時蔫了下來,漸漸地萎靡不振了。她精心照顧著杏仔,兼顧照看著東院木琴的家門。除此,她便毫無聲息地生活在自己的院落裏。有時自傷落淚,有時又長籲短歎心事重重。既有對茂生一家的愧疚,又有對茂響一家的擔憂。她從不到東院裏去,怕敢見到木琴。有時,東院包個餃子或是吃頓麵條之類,木琴就叫茂生或鍾兒去喊她過來一起吃。她總是找個借口一律推辭,但樂意叫杏仔去吃。時間長了,木琴便不再叫人去喊她,而是叫崽子直接把飯菜送過來。

    茂生娘時常囑咐杏仔說,你要好好聽你爺你娘的話哦。他們叫做啥兒,咱就做啥兒,萬不敢人懶嘴饞家懶外勤呢。奶奶也活不了幾年嘞。要是奶奶有個三長兩短的,就得指望你爺娘照看你哩。等你長大了,一定要找到你死鬼爹,把他從外麵接迴來。讓他安安穩穩地過個下半輩子,千萬不能再跑外邊胡混浪蕩呀。不的話,他就真成了遊魂野鬼咧。

    說著說著,她便情不自禁地摟了杏仔哭泣。杏仔隻是眨巴著一對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著奶奶,不聲不響。茂生娘就生氣,說你咋兒這麽心硬呢,咋就不知掛念自己的親爹娘呀。

    茂生娘的身體一直不太好。不是今天出點兒小故事,就是明天出點兒小毛病。正是大病沒有,小病不斷。木琴曾叫茂生用木推車推了她去找姚大夫看過,還給把了脈,開了藥方子。

    姚大夫說,老太太也沒啥大毛病,就是心事太重了,氣脈瘀結,時間長了就要侵入內髒骨髓,加之人老體弱,便會生出各樣病灶病相來。開出的草藥方子,也僅是起個調理作用,關鍵是要老太太心情好起來。心情舒暢了,氣脈貫通,病也就自然而然地好了。

    但是,茂生娘的心情哪裏會好起來呢。隨著天長日久地憂慮掛念,她的精神頭兒愈來愈差。耳朵也背了許多。與她說話,得亮開嗓門兒大聲說才行。她的眼睛裏長上了一層灰茫茫的東西,看東西吃力得緊,就連飯量也漸次減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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