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茂林百般不遂心意的那些灰暗日子裏,掛兒的心空卻是一片明淨。幸福的祥雲瑞氣籠罩了這個心靈手巧又單純堅忍的山裏姑娘。

    掛兒才剛剛二十歲。花苞乍現,紅暈飛萼,正是情竇初開的爛漫年紀。

    自打七年前見到了胡老師,小小年紀的她,竟然有了一種莫名地激動和親切。當時,她就預感到,自己將會與胡老師有著某種必然地關聯。到底是什麽,她也說不清道不明。但是,這種冥冥中的念頭卻一直沒有中斷過。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不願再獨處家門堅守不出了。

    家裏的氛圍讓她喘不過氣來。爹振富依舊是那副陰冷的麵相表情。娘豁牙子依舊是那副唯唯喏喏逆來順受的可憐相兒。大哥銀行長久不在家。即使迴來了,在家中的舉動與未離家前沒有絲毫兩樣,依舊是一副畏畏縮縮的窩囊相兒。嫂子香草空長了一副招眼的身段模樣,卻是個縮手縮腳沒個主心骨的主兒。她受盡了爹的欺辱,還不敢說不敢動,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憐樣兒。隻有二哥洋行那副桀驁不馴敢說敢強的嘴臉,才不覺中衝淡了一些家中濃重的陰鬱氛圍。

    不知不覺中,她與洋行的關係愈加親近了許多。有啥兒憋悶的心裏話,都願意跟他講,也願意讓他幫自己拿個主意。

    她把自己心裏始終割舍不下的念頭講給洋行聽,問他這是咋兒了。

    洋行知道,掛兒外柔內韌。認準的事,輕易不會放棄。他就一臉的壞笑,說俺妹子想找婆家哩,想攀高枝撇下自家,跟胡老師跑喲。

    掛兒滿臉緋紅,罵二哥賴皮使壞。不給出主意想法子也就罷了,還淨說自己的笑話。

    洋行道,胡老師是公家人,手裏端的是鐵飯碗,有文化,又有人品。這樣的人,你得使勁兒地追呢。不的話,那可真成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空落一身笑柄咧。

    他讓掛兒經常出門,去學校周邊轉悠,與胡老師說話拉呱。他也經常跑到學校裏,與胡老師和姚金方廝混,順便把掛兒介紹出來。這麽一來二去的,掛兒竟真的與胡老師對上了眼,暗地裏偷偷談上了戀愛。

    胡老師比掛兒大五歲。他曾擔心地問掛兒,咱倆年齡有點懸殊,會不會遭家人反對哦。

    掛兒迴道,不管呢。隻要你對我好,就算上刀山下油鍋,我也認哩。

    他倆的偷戀,隻有洋行心知肚明。漸漸地,姚金方也察覺到了。姚金方曾後悔地對胡老師道,我咋就沒早發現掛兒呢。要是下手早一點點兒,你就得跟我現今兒似的,靠邊站著傻看吧。就是饞死了,也不過是一個枉死鬼呢。

    他倆人總是趁了天黑的時辰相會。不敢在學校裏,也不敢在村裏的街麵上,而是跑到村西那條銀鏈子般的小河邊。借了四周茂密的杏林遮掩,相依相偎著。又對了清亮亮的澗水,傾吐著沒完沒了的情話。

    有月光的時候,倆人臉對著臉,眼盯著眼,看不夠說不夠。沒有月光的時候,四周黑黢黢的,倆人還是臉對著臉,眼盯著眼,看不夠說不夠。他倆已不是用眼睛看,而是彼此打開了心窗,用心盯看著對方,用心語傳達著彼此的愛戀與深情。

    直到夜靜更深,直到姚金方站在宿舍門前大聲地咳嗽打暗號,提醒倆人該迴來睡覺了,倆人才戀戀不舍地分手。他倆先後離開河岸,各自奔迴自己的家門,並急切地等待著第二天夜晚的降臨。

    除卻洋行,家人中最先發覺掛兒異常變化的,是豁牙子。

    幾年前,在銀行相親時流露出的喜悅心情,隨著洋行和掛兒的漸漸長大成人,又一次在豁牙子心裏日益充滿膨脹著。她時時拋開內心的冤屈,替兒女們憧憬著未來安寧的日子。

    豁牙子是個忍辱負重的女人。她能夠把大半生裏的一切不如意,嚴嚴實實地吞咽進肚子裏。即使是再多的酸辣苦鹹,她都能夠一個人獨自品味兒,而不會讓別人來替自己分擔哪怕半點兒的愁苦,特別是自己心愛的兒女們。

    銀行的家庭現狀讓她整日焦慮不安。值得寬慰的是,銀行的病症有了很大緩解。這是她在兒子迴家,家中又無人的時候,羞紅著老臉把銀行扯進鍋屋,細細地盤問著同樣羞紅了臉的兒子,才得到的確切答案。

    她鼓勵銀行道,要好好地按照姚大夫說的去做。該吃的藥,一點兒也不能少吃。該迴家的時候,一定記著及時迴家。千萬別在外麵遊逛得時日太久了,免得家人著急掛念,再生出啥事體來。

    銀行聽不明白娘的話,問為啥兒吔。

    豁牙子不敢明說,她隻是搪塞道,不為啥兒呀。就像犁地的鋤頭,時間長了不用,就會生鏽,就成了一堆廢物哩。人的東西也是一樣哦。

    豁牙子怕敢說出實情。就是打死,她也不會對兒子明講的。她在心裏暗暗企盼著銀行快點好起來,快點過上正常人生活。趁外人還不明就裏,趕快把這樁醜事遮掩過去。想必老鬼不會再繼續做孽事,香草也不會還過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這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家庭秘密,始終像一條無形的枷鎖,緊緊地勒在她的脖子上,讓她見天兒喘不動氣。她也是個女人,是個過了大半輩子夫妻生活的過來人,還是個近幾年來長久得不到生理滿足的可憐女人。她明白,離了男人侍弄的女人,內心裏該有多麽地苦澀煎熬。她不怨香草的無知和羞恥,反倒對香草充滿了憐憫和同情。可憐她命苦,自小就沒了親娘。嫁入李家後,又碰上了一個無能的男人,不能給她應有的東西。同情她如新寡一般日夜獨守空房,這種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兒噢。

    關於振富的醜事,她由怨恨悲切,到如今又漸漸認同了。

    剛開始,豁牙子就發現了振富不同尋常地舉動。他的臉上見天兒掛著滿足的笑意。隔段時間,又一身疲憊深更半夜地迴來。爬上床就酣睡,不再自己用手打淫炮。他從不碰她,更不見襠內的物件脹起過,一直龜縮成豆蟲般的模樣。她心裏揪縮成一團兒,怕老鬼弄出了啥丟人現眼的事情。

    有一天夜裏,她看到振富一個人鬼祟地溜達出去,就橫下心,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振富繞著自家和銀行家的宅子轉悠了幾圈,後又悄沒聲息地鑽進了銀行家的大門。

    當時,豁牙子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還認為自己是在做夢呐,就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肉。一陣痛疼襲來,她明白了,自己不是在做夢,是振富真的在作孽,而且是最最不恥於人世的罪孽。她不敢上前抓奸,甚至不敢弄出一丁點兒的響動來。她怕驚了振富和香草,更怕讓外人知曉。那樣的話,老李家的醜事可算出名了,比李振書家金蓮的醜事更臭。在人麵場上,全家老少永遠都抬不起頭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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