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不總會拒絕我的要求,但是這絕不表示她從不拒絕我。我們兩個每天除了睡覺以外,其他的時間或是去戲園子看看戲,或是到大街上走一走,餓了,就找一家小店,吃一點有特色的東西。


    而且我這個人曾經最討厭最厭惡的就是招搖過市,身邊跟著一大堆的人,或是軍警,亦或是家丁奴仆,總而言之,我不喜歡那樣。


    可是這段日子裏卻不是這樣,我同鳳仙的每一次出行,基本上總會要求帶上幾名軍人,我叫他們帶著槍,然後在大街上的時候,我還要要求巡警幫著我,在我車子的前麵,驅散開來來往往的百姓。


    我甚至還有一次,授意那些軍人,毫無理由的毆打一個正蹲在路邊啃火燒的可憐人力車夫。理由嗎,我覺得我不能接受,雖然我還是這樣做了,理由就是他吃火燒的時候,瞟了我一眼。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我不知道我這是為什麽,但是我知道我這麽做,是足夠能夠讓哪些一直“關注”著我的人,重新對我提起“興趣”的。


    果不其然,就在我強行毆打了那個車夫後的第三天,袁世凱竟然派人直接到雲吉班來找我,來使告訴我,大總統對我最近的行為非常不滿意,但是卻沒有申斥我,隻是告誡我說:如果鬆坡遇到了什麽麻煩,那麽一定要來找我,不要這樣橫行街市,這對鬆坡你的上將形象,是有影響的。


    我滿口答應了那個來使轉達給我的話,並且表示如果可以的話,我雖然不能完全的不帶那些士兵出行,但是我願意減少隨從的數量。來使很滿意,他說大總統那裏已經交代了,即使我堅持的話,他也願意同意,因為是他的失誤,才導致我無事可幹的。


    後來的日子,我如許諾的那樣,確實減少了隨從士兵的數量,但是我囂張跋扈的行為,卻沒有一絲的收斂。


    我給了小鳳仙蕙英從沒有體驗過的殊榮,那是一個將軍給於自己女人的炫耀,也是一個將軍的女人,才能享受到的質地。


    說我是有意為之也好,亦或是我說我是假造聲勢也好,總之我的行為,達到了我的目的,這樣就足夠了。


    就在昨晚,終於,我接到了家裏的口信,來傳信的不是別人,就是我的副官,敏麟是苦著臉來的,而且他在轉達蕙英給我的口信時,那副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任誰見了他那副樣子,也不會相信他是一個曾經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敢真正一往無前浴血奮戰的男人。


    蕙英給我的口信很簡單,隻有一個字,也正是這一個字,讓敏麟如此的作難。


    這一個字就是一個——家!


    可能敏麟並沒有弄清楚這一個的含義,當然了,也不排除他非常清楚這個字真正含義,總之,他的表現是恰如其分的。


    我送走敏麟之後,也可以說是我知道的蕙英的意圖之後,自然,我是必須要和小鳳仙談上一談的。也就是我與她的攀談,讓我清楚了最開始的時候,她對我那樣態度的緣由。


    昨夜,我拉著鳳仙的手,坐在她房間的窗邊,我已這樣的一句話,開始我與她之間的這一次對話。


    而後還不等我詢問,鳳仙便自行的將那天她對我那個態度的緣由,解釋了出來。


    她對我道:“將軍那天您來的時候,鳳仙為什麽會那樣對待您,您想過嗎?”我沒有任何表示,靜靜的等著她後麵的話。


    果不其然,鳳仙見我沒有答複,不由的一笑,而後繼續說道:“我不想您因為一件不必要的事,來解釋什麽。鳳仙是一個懂得男人的女人,至少我知道我懂得您,我知道您是一個怎樣的男人,我知道您該做怎樣的事,所以鳳仙必須要將軍您,保持自己的風格。那才是將軍該有的,而不是因為不必要的事,改變。”


    “我不知道我那樣做有沒有讓將軍您感到不悅,可至少,鳳仙願意如此,就算是重新來過,鳳仙依舊還會那樣對待您。”


    “說完了嗎?”我對小鳳仙問道。小鳳仙點點頭,沒有說話;我也沒有在說什麽,因為我已然清楚了鳳仙的意思,既然如此,我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麽了,有些事,心照不宣比說得清楚,更能叫人記住。


    我要珍惜,我必須要珍惜,因為鳳仙是一個好女人,我該將她烙印在我的記憶中!


    時間飛快,不以一會,便過了晌午。


    在我兩個月沒有踏進過的書房裏,我、鳳仙還有蕙英,三個人坐在一塊,麵麵相視,氣氛並不尷尬,卻也不融洽。蕙英看我的眼神已經變了,而她看鳳仙的那個樣子,也足以讓任何女人畏懼了。


    可是我,雖然清楚的知道,也了解現在的情況,可是我依舊要再加一把火,因為我需要蕙英的一句話,隻要她還沒有說出來,我就必須要不斷的加大火勢。不斷的,加大。


    “現在就是這個樣子。”我率先開口,對蕙英道:“我已經離不開她了,你知道我是愛你的,而我也知道你愛我,所以我雖然要求你隻能屬於我,可是你不能要求我隻屬於你一個人,你讓副官給我的口信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迴來的,但是我也想告訴你,這裏是家,你讓我就得家,讓我明白家的含義,所以,夫人,你也應該清楚家,到底是什麽吧?”


    蕙英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她臉上的神采已然消失不見了,一瞬間,我便看到了她的蒼老,就是一瞬間,她就仿佛衰老了十歲。


    而我,依舊還是要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是會明白我的意思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接納她,鳳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同樣的,夫人,你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就在我話音剛落的時候,我來看到了蕙英眼中的淚水,同樣的她猛地站起身子,那一刻,雖然她在哭,可是我更知道,鳳仙的心,碎了。


    看著蕙英這樣的行為,我很難過,非常的難過,我甚至自責自己已然算不得一個男人,可是我還是要硬著心腸,對她道:“要走了嗎。”


    這不是詢問,更不是疑問,這是斥責,是責令,是申斥。


    蕙英果然如我想的那樣,這四個字,讓她哭出了聲,而且滿臉的驚異,她甚至在那個瞬間會質疑我到底還是不是那個與她朝夕共處的男人了!


    但是我就是想要這樣,而且是必須要這樣,不然的話,我所做的一切,一切的傷痛,一切的硬心腸,一切的忍耐,就都將化作泡影。


    高,官,還有袁克定、楊度等人,他們各自占據的立場已再明顯不過了。就在前幾日,袁克定出訪德國前。


    他來找到我,他說要我隨他一同出訪德國,去見一見德國王室,與此同時也是為了讓我這個常年在邊陲的英才幹將,長長見識,他對我說等將來,我出任了外交部亦或是有關外事的重要職務的時候。


    對於各國政、要,王室成員,勢必要接觸的,所以我同他一同去德國,也是先打一個前站,讓我看看德國的王室成員是怎樣的,同時也是要我從德國王室窺一斑而見全豹,進而對世界上還是君主製的國家王室有一些預見。


    當然了,我是拒絕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我的病,沒有辦法,我咽喉的毛病實在是太厲害了,厲害的讓我甚至都不能隨心所欲的吃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看到我虛弱,袁克定雖然和遺憾,但是卻還是安撫我,他告訴我他會幫我從德國搞一些盡可能治療我這個毛病的特效藥。並且他表示,這是他個人對於我這個老師的一份心意。


    當然了,這不過是騙小孩子的鬼話罷了;可是從這其中我也不難看出袁克定的言外之意。終於,他不在遮遮掩掩了,他要把一些事情拿到明麵上來了。


    而且最近京城內關於“恢複帝製”的唿聲越來越高亢,請願團也好,亦或是遊,行的群眾也好,無論是團體的規模上,還是行動的次數上,都比之前要多得多。這樣的唿聲,實在是太高了。


    但是有一件事值得一說,那就是段祺瑞上一次“罪己詔”後,包括他本人在內的那一班被撤銷職務的將帥,竟然又全部重迴了之前的崗位,而且手中的權利,雖然沒有任何的增長,但是卻更加穩固了。


    這是因為這一次他們重迴崗位,是袁世凱本人親自當眾宣讀的;而至於那些被段祺瑞所推薦的將帥英才,非但沒有能夠接任他們的職務,反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還竟然獲罪入獄了。


    那個時候負責抓捕這些人的,是徐樹錚與江朝宗兩個人,這是一次軍警配合的行動,速度快,讓很多人都來不及反應。隻是一夜之間,原本還登堂入室,指揮千軍萬馬的人,就變成了階下之囚。而且生死不知。


    我很疑惑,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段祺瑞會和袁世凱聯手在一起導演了這一次兵變的大戲,而且同時又能完全一致的收拾掉了那麽多後加入北洋的亦或是到現在還不能算是北洋係的將領。


    而更令我不解的是,我這樣一個完全不屬於北洋的家夥,竟然安然無恙,而且徐樹錚本人還曾當麵對我致歉,說兵變時在我府邸所發生的一切,雖然與他無關,但是說到底還是他們陸軍部負有責任。


    奇奇怪怪,又異常詭異的情況不是嗎?


    夜深了,甚至深到了快要天亮的時候了。


    又是同往常一樣,“安逸”的十幾天,這十幾天裏,我還是住在雲吉班,而且閉門謝客,這些日子裏所有想要來“拜會”我的人,都被小鳳仙以“將軍重兵,不宜見人”的理由拒之門外了。


    雖然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可能所有人都會覺得奇怪吧,我這樣一個人,怎麽會變得這樣那?這話很拗口吧?但是現實不就是這樣嗎?


    其實,雖然在外人的眼裏,我是一直待在雲吉班沒有離開過的,其實不然,我雖然真的是天天住在這裏,但是這不能表示我就不曾一步不離!


    這期間我離開過,雖然隻有一次,而且隻是短短的半個小時。


    雲南昆明,雲南公署大樓內。


    唐繼堯此時正襟危坐,在他的辦公室內,接見超過五十名將校,而且這些將校,還都是滇軍的骨幹、精英,其中不少還都是當年重九起義時,追隨著他與蔡鍔的元老之人。


    唐繼堯這一次的接見,算得上是一次非常輕鬆的氛圍下,漸漸收緊的一張大網。而這一張大網,並不是想要把這些人抓進來,讓他們忠於什麽,反而是給他們在最大程度上的一種“無限製”。


    其實唐繼堯這麽做,是沒有必要的,因為自從三天以前,直到昨晚午夜時分結束,那一段時間裏發生的一切,已經足以使得這些將校,明白自己的處境,確定自己的忠誠了;而且那一段時間內,他們也真的將自己的忠誠,最大程度的表現出來了。


    三天的時間,是恐怖彌漫的三天。


    昆明成了堡壘,足足三個混成旅的衛戍,將昆明保護在鐵壁之內,一隻鳥也飛不進來的同時,一隻鳥也飛不出去。


    雲南省內,各處的大營、警備、駐防地區,無一不流血的,無一可以真正“作壁上觀”的。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當昆明不聲不響的成為堡壘之後的第一個清晨,由雷彪、龍雲等人三十餘人組成的特別軍官團,各自攜帶不同的由唐繼堯親筆書寫的決議命令,以及由昆明禁衛師抽調出來的衛隊,分別奔赴全省境內各處大營,傳達亦或是執行唐繼堯在二十分鍾內便書寫好的“決議”。


    這是一次恐怖的行動,再沒有任何預兆的前提下,三天時間,整個滇軍可以說是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旅以上包括旅一級軍官,便有一人上吊自盡,兩人對射死於同一個營房內,還有一人投河,一人神秘失蹤,一人被捕。


    團一級軍官有七人死於各自的公署辦公室,一人死在家裏的臥室,而且其身邊的了另一具屍體便是他的夫人。


    營、連一級軍官有兩人神秘失蹤,還有一人連帶自己的家人四人在內,五口人飲毒同赴黃泉。


    這是震驚整個滇軍、整個雲南的;三天的時間,使得滇軍的軍官人人自危,整個滇軍上下,無人不感到恐懼!


    可是唐繼堯對此的態度,竟然隻有這樣四個字的指示——“無甚足驚”。


    什麽叫“無甚足驚”?就是說所發生的這一係列的事情,不足以使人大驚小怪!而且就在剛剛的會議上,就在這群將校剛剛到齊的時候,唐繼堯還對他們說了這樣一番話。


    唐繼堯說:“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隻是平常事罷了。各位都是我滇軍的架海金梁,更是國家的核心戰力支柱。咱們都是上過戰場的人,生死對於軍人來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所以大家沒有必要為了不值一提的事情,而苦惱了自己,當然了,也苦惱了他人。雖然於公來說,咱們是上下級的關係,但是,誰都知道,滇軍中,除了軍規之外,還有兄弟,咱們都是在戰場上一起浴血奮戰的人,咱們大家都是兄弟啊……”


    這一番話,使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明白了唐繼堯的真實想法,雖然這是唐繼堯故意為之的,他想要的就是這樣個效果,果不其然,當他看到了眾人臉麵上流露出的心內感覺時。


    他又接著說出了下麵的一番話,唐繼堯說:“既然咱們是兄弟,是生死兄弟,而我可能比在場的多數人,年紀要大,所以我也就自詡一聲兄長了;接著說,既然都是兄弟,是生死兄弟,那麽,要是生死兄弟想要出賣你那……而且有些已經行動起來了,這要怎麽辦?為兄不是一個冷漠殘酷的人,可是沒有辦法,有些事,我必須要這麽做,蔡將軍還在京,在危難中,現在的形勢我想我不必多說,你們也都知道,可也正是這樣,所以之前一些我不願做的事情,亦或是我根本不會去做的事,現在,我卻必須要做了,我的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各位弟兄,不管我唐繼堯如何,對或錯,弟兄們隻要還是滇軍,還是我或是蔡將軍的兄弟,還是他的兵,是我唐繼堯的兵,那就請你們諒解我吧。不要讓我在做為難之事了。”


    這是唐繼堯最後的一番講話,說完了,他正襟危坐起來,不在說話,但是從他表現中也看得出,他並不想得到任何迴應……果不其然,這五十餘將校也都是明白人,所以大約沉默了一分鍾左右吧,他們便告辭離開了。


    而看著離開的這一群人的背影,唐繼堯那若有如無的笑,實在是太過神秘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烽·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石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石頭並收藏烽·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