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愛酒的人,李白說“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酒是一種神奇的飲料,自古以來,無論是文人雅士,丹青墨客,還是無雙國士,威武將軍。都與酒有著不解之緣。


    我愛酒,但我不懂酒。


    我喝酒,但我不醉酒。


    我看過一本書,裏麵有這麽一句話“有人在醉中記憶;有人在醉中忘記。”無論是記憶或是忘記,好像都與酒有緣,都是醉翁的選擇。


    而我選擇的,則是忘記。哪怕隻是暫時的。酒確實蒙蔽了我的心,讓我忘記了想要忘記的,可偏偏,原本已經忘記的,又迴到我的視線裏。


    迴到春都,我直接去了公司,我知道,有人,在那裏,等著我。


    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看著對麵的兩鬢斑白,容顏被腐蝕憔悴的婉卿,我腦袋裏空空的,不知道,要和她怎麽交流。在我麵前的茶幾上,有一瓶酒,兩隻酒杯,一隻是滿的,另一隻是空的。


    滿的,我是麵前的這一杯,空的,是婉卿麵前的那一杯。


    我是個很少喝紅酒的人,雖然現在很多人在說什麽紅酒的文化、健康什麽之類的,但是作為北方人的我還是喜歡白酒,辛辣溫暖、激烈婉柔。那種看似相對的形容詞,在白酒中表現出充分且融洽、相輔亦相成的感覺,撞擊我的味蕾,和心靈。


    我一直認為紅酒就是甜甜酸酸的飲料吧了,但此時此刻不然,婉卿一口喝盡了她杯中的酒,可我,卻對麵前飲料般的東西,那一開口,更別說喝肚子裏了。


    “怎麽不說話。”


    這是打破我沉默的鼓聲,沙啞且撕裂的鼓聲。雖然我知道婉卿的嗓音已經被時間撕裂了,但是麵對麵聽到她的聲音,還是讓我心中一痛。


    看著她,我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責與悔恨。短短的兩年,與我相同年紀的她,竟然斑白了兩鬢,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衰老,淡笑著,看著我。原本清澈如秋水般的眼睛也變得渾濁了,毫無神采,唯一有的,隻是溫和的目光。


    “你,老了。”很可笑的三個字,但是卻是唯一能表達我千言萬語難出口的最好的方式了。說出這話的我,在那個瞬間,我的聲音可能是因為恐懼無顏麵對她的關係吧,竟然小的細不可聞。可在寂靜中卻依舊顯得聲音很大。


    婉卿又笑了,笑著看著我,眼睛,一眨一眨的。她之前就是很愛笑的那種女孩,笑的很甜,很甜。可,現在,看著她笑,是多麽讓人心酸,雖然我知道她是笑的出自真心,可,她的笑容,卻好像一把刀一樣,在距離我最近的地方揮動,看似要將我割的支離破碎,卻又不真真正正的下手。


    那是身與心的煎熬,煎熬的,是她,還是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與婉卿那個靜夜,說了哪些我已經記不清了,不過值得讓我暗自慶幸愉悅的就是她又重新接受我了,接受了我這個曾經打破她一切夢的哥哥。


    我在火車上的預感變成了現實,婉卿來找我,真的,出事了。


    婉卿的老公也就是我的妹夫,也是在曾經的兩年中成就我、給予我最大幫助的人。


    他是一個性格很孤僻的人,這一點與我很像。他很有能力,不然的話,也不能三十幾歲就能在一家國內高端的地產開發集團擁有一席之地,更不能以他的年紀就成為集團的一方諸侯,市級分公司的總經理。


    在過去的時候,要是沒有他的幫助,我不可能做到現在的規模,我很感謝他,但我也恨他。我感謝他對我的慷慨幫助,我恨他送給我我妹妹兩年間對我的不聞不問。可這已經不重要了。他遇到了麻煩,遇到了一個足矣讓他粉身碎骨的麻煩。


    他是集團春都市分公司的總經理,掌握了整個春都他集團的建設與發展。他的能力不必多說什麽,但,人總有出錯的時候。


    我記得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假如你能保證你作出錯誤決定的幾率小於百分之四十五,你就能管理一個數百人乃至上千人的集團,如果你能保證你作出錯誤決定的幾率小於百分之十五,那麽你就能管理一個國家。”


    這句話是否真的屬實我沒有驗證過,但是不難看出其中的意思。人無完人,誰也不能說自己永遠不會做錯,由此區分、身份地位的,隻是一個幾率的問題罷了。


    我妹夫肯定也在這其中。他做錯過決定,但是很幸運,那些錯誤所帶來的麻煩或是無傷大雅或是已經被化解了;可這一次,他錯的太離譜了。


    因為總公司高層間利益爭奪,懂事間的明爭暗鬥,作為地區總經理的他,自然淪為了他們的棋子。在經人授意下,妹夫從公司的財務中轉走了一筆錢,數額巨大。本來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可不知為什麽,總公司高層好像知道了什麽,在毫無預兆的前提下,下派檢查組,直接到妹夫的公司去徹查賬目。


    私挪公款,數額巨大。什麽樣的罪過。不單單是坐牢那麽簡單,妹夫的前程必然毀於一旦。而授意他行事此事的那個領導,不知怎麽,竟然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性格孤僻的人必然不會有很多的朋友,更不要說真心的生死弟兄。妹夫就是這樣,而且還要糟糕,原本他就孤僻,再加上行事作風嚴格,對待下屬嚴厲,而且跟在他身邊的多是狐朋狗友,看中他身份地位的人,又間他是孤兒沒有親戚,所以根本他根本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幫助他。


    麵度巨大的窟窿,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沒法填滿。但他又不願為此,葬送了未來的十幾年與光明一片的前程,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一個置他於絕境的決定。


    他不敢在銀行貸款,哪怕是以個人名義,所以,他另辟蹊徑,選擇了另外一種貸款方式,民間借貸。也就是常說的高利貸。用自己的積蓄和高利貸借來的錢,才填上了這個窟窿。


    具體金額我不便言明,但我可以用一另外一種方式透露一點。假如他借貸的利息是每天三分利的話,那麽三天的利息就能在春都相對高檔的小區裏買一套一百三十平以上的住宅。


    這樣的利息壓力是他無法承受的。


    現在,雖然總公司方麵已經放過他了,可貸款方卻開始找他的麻煩了。


    這筆貸款是他三個月前借來的,本金沒還是一定的了,問題是他連這個月的利息都已經不能支付了。


    民間借貸嗎,都說自己是正規的,有正規的手續、合同什麽的,但這不過是詭辯的說辭罷了,誰不知道他們的真麵目那?你有錢能夠支付利息的時候,他們會把你當成親人一樣,並且還會時常為你寬心說“沒事,錢你先用著,不夠我這還有,你遇到的麻煩都是暫時的,等你緩過來了,可別忘拉咱一把。”


    可要是你不能支付利息,而且不能歸還本金的話,那不好意思,你的麻煩就要開始了,語言上的恐嚇,肉體上的傷害,威脅你的家人,脅迫你的安全等等等等,一切都將發生在你的身上。


    妹夫就是遇到了這樣的麻煩,雖然具體的過程我不知道,但是現在婉卿,作為他的老婆,已經接到了借貸者的恐嚇電話了。辱罵、威脅。下流的手段。


    但這並不怪人家,誰讓你去借貸,誰讓你拿不出該支付給人家的錢那?


    婉卿來找我,是想我幫她男人解決這個麻煩,解決的辦法很簡單,拿錢把借貸者打發了也就是了,不過難得是,婉卿不想讓妹夫知道她來找過我。倒不是因為什麽,隻是她不想讓妹夫覺得丟了麵子或者說是尊嚴。


    妹夫是一個很要麵子很要臉的人,再難再苦,都隻會一個人吞下,咽下,絕不向家人傾訴,絕不向親疏求得幫助。即使是你主動要求的。這一點於我倒是很想。不過我比他懂得變通,他太過執拗。婉卿街道恐嚇電話的事沒有告訴他。


    婉卿也沒有什麽朋友,家裏也拿不出什麽錢來,倒不是她的家庭困難,而是就算是她的父母家人拿出全部的積蓄,對此,也不過杯水車薪罷了。而且她沒有工作名下也沒什麽財產,在銀行根本不可能大筆的貸出錢來,可她還想要幫助他,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她想起了我,這也是她找我的原因。


    我其實挺感謝這次麻煩的,要是沒有這個麻煩,我妹妹也不能迴到我身邊。雖然婉卿對我說她從來沒恨過我,但我卻很是自責。這次好了,我終於有機會,為她做些什麽了。


    錢是有,但我沒直接給她,倒不是因為什麽,而是我知道,這種已經變了味的民間借貸,並非是還清一切賬目那麽簡單就能結束的。


    送走婉卿後,我便離開了公司,打車迴家了。


    我沒有夜間開車的習慣,第一是疲勞,第二就是不安全。


    迴到家,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老爹老媽,還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他們知道我今天迴春都的消息,所以在沒有見到我安全進家門之前,他們二老是一定不會休息的。


    雖然我已經三十幾歲了,但是在他們眼裏我永遠都是孩子,永遠都是他們放心不下的人。


    還是老規矩,在和老爹老媽“坦白”一番後,我洗了個澡,迴到臥室,開始做我的“春秋大夢”去了。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因為昨晚在迴來的路上我給一個朋友打電話約了一下,讓他今天早上到家裏來找我,商量下怎麽把我妹夫的事解決掉。


    我的朋友如約而至,吃過早飯後,我們在書房展開了一段談話。這次交談隻持續了十五分鍾,十五分鍾後,我們兩個共同離開了我家。並且相約在下午單位下班的時候,他來接我,然後我們一同去解決這個麻煩。


    一天的工作很快就結束了,因為要去銀行的關係,所以我還提前了三個小時離開公司,當一切準備妥當後,我便在公司大廈一樓的大廳裏喝喝咖啡,同時也等我的朋友來找我。


    我的朋友很守時,而且在一些事上很有能力,婉卿不知道妹夫借貸的公司名稱和位置,所以這個問題就要我朋友去解決。不負我的期望,他不但查到了這家公司的名字,而且還把詳細的位置也帶給了我。


    並且,我還從別的途徑收到了一些有關那家公司的信息,現在好了,萬事俱備,要做的,就是去交涉、解決了。


    閑話少說一些,我們兩個人在晚上七點的時候,到達了那家公司。從門臉上看,這家借貸公司還算比較不錯的,做的挺大。走進去,在向前台接待人員表明來意後,我們被帶到了經理辦公室。


    這家公司的經理是一個長得很兇的很男人,光禿沒有頭發,隻有幾道又粗又長的疤痕。脖子上掛著一根粗極了的金項鏈。很肥胖,但是眼神很深邃,四肢粗大,一看就是從刀尖上滾過幾個來迴的人。


    沒有太多的廢話,我把名片帶著一張支票交到了他的手裏,那個男人還算有禮,他是雙手接過名片和支票的。


    可能是我名片上的企業名頭吧,那個男人拿著名片,用不確定的眼神上下打量我。而能做的就是迴以微笑。


    “白總,這事就這麽了了。”那男人對我笑著說。


    我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煙,自顧自的點了一支,對他道:“債務了結了,但是我還有些擔心。”


    “恩?”那個男人笑了笑,道:“有什麽好擔心的?生意往來罷了,之前的事我們也是沒辦法,現在好了,咱們還得交個朋友。”


    我心裏冷笑,但是麵上卻不能這麽表現出來,我也笑了,站起身,和他一麵握手一麵說:“這樣就太好了;當然了,朋友交定了。咱們一定會有合作的機會的。”


    那個男人聽我這麽說,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笑著點了點頭。告辭了他,走出那家公司的大門後,我對朋友表示了感謝,作別後,我給婉卿打了個電話。


    對話很簡單,這有幾句話而已。


    “妹妹,事情解決了。”


    “好好照顧自己,也好好照顧妹夫。”


    “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這三句,我說的很順暢,沒有一點支吾,但是第四句,我卻久久未說出口,那是一句在我心裏已經醞釀了兩年的話。


    許久,慶幸婉卿沒有催促我,讓我終於鼓足勇氣對她說了出來:“今年過年,迴家來看看吧,你伯父伯母,想你。我,也想,和你重新在一起過一個年。你是我妹妹啊。”


    電話另一端的婉卿,沒有迴答我,沉默了,不知怎麽,段話掛斷了,聽著忙音,我放下了手中的電話,雖然沒有得到她的答複,但我卻好像放下了一塊壓在咽喉的大石頭,說不出的輕鬆,說不出的暢快。


    看著俞黑的夜色,天邊一勾鉉月,我不由的笑出聲來,迴到車子上,打開音響放著最勁爆的音樂,猛踩油門,“嗡”的一聲,連人帶車,我一下子就消失在這夜色中。向更黑暗的地方,駛去。而在另一個地方,還有幾個朋友等著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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