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一次兵變到現在已經足足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可能是蕙英最難熬的日子吧。或許是,或許不是,我不知道。


    我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她了,我不曾在這一段時間裏關心她,詢問她,對她噓寒問暖。當然我也沒有一直冷著她,或是板起一副麵孔來,對她大唿小叫。我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樣子。


    在這樣的早晨,這樣的韻味香氛中,實在是,讓我的難以再想起蕙英的模樣,可是同樣的,我依舊還是忘不掉她的樣子。我此時端著不知道冷的還是熱的或是溫熱的茶,左右難以理清我的思緒。


    我自覺在上次兵變之中,沒有過問鳳仙的情況,亦沒有絲毫想要保護她的動向。我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她,所以第二天,我便來了這裏,在雲吉班的大堂裏,我看到她正在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斟酒。


    我想要勃然大怒,衝上去甚至要直接結果了那個混蛋的性命,可我卻沒有這麽做。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如果我那個時候毫不猶豫的發怒的話,對鳳仙來說,才是比之那一夜的不聞不問更大的傷害。


    我是男人,我對自己的東西持有強烈的保護意識,我見不得任何人觸及到我的一切,但是這裏隻說的是物質,是財產,是我的戰馬亦或是我的我手中的槍。這裏麵唯獨不會包括我的家人,我的女人,我的妻與子。


    若我當時那麽做了,可能在別的女人眼中,那是莫大的榮耀吧,一個將軍,竟會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勃然大怒,這難道不是對你愛戀、嗬護的表現嗎?


    或許一般的女人會這麽認為吧,但是小鳳仙絕不會。就在昨晚,她才給了我明確的解釋。證明了我那時候唯一的理智,是明確的。


    鳳仙對我說:“你還記得,那天你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嗎?”


    我點點頭,複述出了那天的情況。那天我穿著軍裝,戴著軍帽,因為我才剛剛從段祺瑞的“罪己”大會上離開,便馬不停蹄的趕到這裏,雖然我認為穿著軍裝到這樣的地方,是對軍隊或者是國家的侮辱,但是沒有辦法。我終究還是個普通的男人罷了。


    看著小鳳仙正在斟酒,我的理智將我推到了另一個角落,我坐在那,看著雲吉班一個個的姑娘或是從我眼前走過,亦或是笑著,媚著,對我說什麽,打招唿什麽的。我都看是在眼裏,卻毫不理會。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總之我來的時候還是白天,可當鳳仙對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天色卻已經黑了。那個時候,小鳳仙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將軍,沒想到鳳仙還能再見到您。”


    我沒有迴答她,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而且說實在的,我也並沒有真的搞清楚的小鳳仙這句話裏的含義。見我沒有迴答,小鳳仙又對我道:“將軍,如果您是要解釋什麽的話,那就請您迴去吧。鳳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至少我知道什麽時候該變得聰明。”


    終於,我弄清楚了鳳仙的意圖,我笑了笑,並沒有接著她的話頭多說些什麽,反而是重新開啟了一個語序,另一個話題,一個我從沒有與她提起,可是她卻與我一樣,心照不宣的話題。


    我對鳳仙道:“希望我可以在不征求你意見的情況下,呆在這裏,陪你一段時間,至少一個月。”


    鳳仙笑了,笑的很苦澀,而且雖然我看得出她的心甘情願,但是我也能夠體會出她的傷情,這是一種並不能愈合的傷痛吧,總之我沒有體會過,我也不想要去體會這樣的感覺。但是我想不明白,為什麽隻要做我的女人,就都要如此。


    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將來還會有嗎?我不知道……


    鳳仙點點頭,她接受了我的要求,而後,我們,兩個再沒有說些什麽,就此開始了至少一個月的甜蜜生活。


    這段時間裏,我每天都和她睡在一起,卻不經常碰她,而且每一次想要和她交融的時候,我總是要征求她的意見,當然,這也不能表示我處於一個所謂“弱勢”的情況,反而我感覺到我自己的地位,還在不斷的上升。


    鳳仙不總會拒絕我的要求,但是這絕不表示她從不拒絕我。我們兩個每天除了睡覺以外,其他的時間或是去戲園子看看戲,或是到大街上走一走,餓了,就找一家小店,吃一點有特色的東西。


    而且我這個人曾經最討厭最厭惡的就是招搖過市,身邊跟著一大堆的人,或是軍警,亦或是家丁奴仆,總而言之,我不喜歡那樣。


    可是這段日子裏卻不是這樣,我同鳳仙的每一次出行,基本上總會要求帶上幾名軍人,我叫他們帶著槍,然後在大街上的時候,我還要要求巡警幫著我,在我車子的前麵,驅散開來來往往的百姓。


    我甚至還有一次,授意那些軍人,毫無理由的毆打一個正蹲在路邊啃火燒的可憐人力車夫。理由嗎,我覺得我不能接受,雖然我還是這樣做了,理由就是他吃火燒的時候,瞟了我一眼。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我不知道我這是為什麽,但是我知道我這麽做,是足夠能夠讓哪些一直“關注”著我的人,重新對我提起“興趣”的。


    果不其然,就在我強行毆打了那個車夫後的第三天,袁世凱竟然派人直接到雲吉班來找我,來使告訴我,大總統對我最近的行為非常不滿意,但是卻沒有申斥我,隻是告誡我說:如果鬆坡遇到了什麽麻煩,那麽一定要來找我,不要這樣橫行街市,這對鬆坡你的上將形象,是有影響的。


    我滿口答應了那個來使轉達給我的話,並且表示如果可以的話,我雖然不能完全的不帶那些士兵出行,但是我願意減少隨從的數量。來使很滿意,他說大總統那裏已經交代了,即使我堅持的話,他也願意同意,因為是他的失誤,才導致我無事可幹的。


    後來的日子,我如許諾的那樣,確實減少了隨從士兵的數量,但是我囂張跋扈的行為,卻沒有一絲的收斂。


    我給了小鳳仙蕙英從沒有體驗過的殊榮,那是一個將軍給於自己女人的炫耀,也是一個將軍的女人,才能享受到的質地。


    說我是有意為之也好,亦或是我說我是假造聲勢也好,總之我的行為,達到了我的目的,這樣就足夠了。


    就在昨晚,終於,我接到了家裏的口信,來傳信的不是別人,就是我的副官,敏麟是苦著臉來的,而且他在轉達蕙英給我的口信時,那副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任誰見了他那副樣子,也不會相信他是一個曾經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敢真正一往無前浴血奮戰的男人。


    蕙英給我的口信很簡單,隻有一個字,也正是這一個字,讓敏麟如此的作難。


    這一個字就是一個——家!


    可能敏麟並沒有弄清楚這一個的含義,當然了,也不排除他非常清楚這個字真正含義,總之,他的表現是恰如其分的。


    我送走敏麟之後,也可以說是我知道的蕙英的意圖之後,自然,我是必須要和小鳳仙談上一談的。也就是我與她的攀談,讓我清楚了最開始的時候,她對我那樣態度的緣由。


    昨夜,我拉著鳳仙的手,坐在她房間的窗邊,我已這樣的一句話,開始我與她之間的這一次對話。


    我對她說:“你希望我是一個懂得照顧家的男人嘛?”


    鳳仙笑了,而後對我道:“那將軍您,希望我是一個懂得照顧家的女人嗎?”


    鳳仙話中的含義,足夠讓我感到欣慰了,我滿意的點點頭,而後對她繼續說道:“是不是隻有懂得顧家,顧及家人的男人,才是值得尊重,可以成就一番功業的那?我不認為我是一個顧家的男人,可是我現在不也是一方將軍了嗎?”


    小鳳仙搖搖頭,但這並不是她在否認我,而是她在否認自己,她對我道:“將軍,您是軍人,軍人做事,不需要任何理由,更不需要任何肯定,同樣的您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許,因為將軍就是將軍,軍人就是軍人。”


    “你說的好。”我繼續道:“所以我現在要做一個顧家的男人,我要照顧我家人的感受,我還是一個軍人,所以我又不必在意任何的外界因素;明天中午,你陪我迴家吧,在家裏吃一餐飯,好好的,陪一陪蕙英,和她好好聊一聊。”


    小鳳仙聽到我這樣的話,不由的一怔,而後一臉的落寞與苦澀,但是她依舊點點頭,答應了我的要求,而後她對我道:“將軍,鳳仙願意陪著您。”


    我笑了,不過我雖然看不到我的表情,但是我知道那個時候我的表情一定是非常難看的,亦或是非常恐怖的,要不然小鳳仙她不會刻意的迴避我的眼神,我對她說:“隻有你,也隻有你才是這樣的女人。”


    而後還不等我詢問,鳳仙便自行的將那天她對我那個態度的緣由,解釋了出來。


    她對我道:“將軍那天您來的時候,鳳仙為什麽會那樣對待您,您想過嗎?”我沒有任何表示,靜靜的等著她後麵的話。


    果不其然,鳳仙見我沒有答複,不由的一笑,而後繼續說道:“我不想您因為一件不必要的事,來解釋什麽。鳳仙是一個懂得男人的女人,至少我知道我懂得您,我知道您是一個怎樣的男人,我知道您該做怎樣的事,所以鳳仙必須要將軍您,保持自己的風格。那才是將軍該有的,而不是因為不必要的事,改變。”


    “我不知道我那樣做有沒有讓將軍您感到不悅,可至少,鳳仙願意如此,就算是重新來過,鳳仙依舊還會那樣對待您。”


    “說完了嗎?”我對小鳳仙問道。小鳳仙點點頭,沒有說話;我也沒有在說什麽,因為我已然清楚了鳳仙的意思,既然如此,我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麽了,有些事,心照不宣比說得清楚,更能叫人記住。


    我要珍惜,我必須要珍惜,因為鳳仙是一個好女人,我該將她烙印在我的記憶中!


    時間飛快,不以一會,便過了晌午。


    在我兩個月沒有踏進過的書房裏,我、鳳仙還有蕙英,三個人坐在一塊,麵麵相視,氣氛並不尷尬,卻也不融洽。蕙英看我的眼神已經變了,而她看鳳仙的那個樣子,也足以讓任何女人畏懼了。


    可是我,雖然清楚的知道,也了解現在的情況,可是我依舊要再加一把火,因為我需要蕙英的一句話,隻要她還沒有說出來,我就必須要不斷的加大火勢。不斷的,加大。


    “現在就是這個樣子。”我率先開口,對蕙英道:“我已經離不開她了,你知道我是愛你的,而我也知道你愛我,所以我雖然要求你隻能屬於我,可是你不能要求我隻屬於你一個人,你讓副官給我的口信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迴來的,但是我也想告訴你,這裏是家,你讓我就得家,讓我明白家的含義,所以,夫人,你也應該清楚家,到底是什麽吧?”


    蕙英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她臉上的神采已然消失不見了,一瞬間,我便看到了她的蒼老,就是一瞬間,她就仿佛衰老了十歲。


    而我,依舊還是要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是會明白我的意思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接納她,鳳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同樣的,夫人,你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就在我話音剛落的時候,我來看到了蕙英眼中的淚水,同樣的她猛地站起身子,那一刻,雖然她在哭,可是我更知道,鳳仙的心,碎了。


    看著蕙英這樣的行為,我很難過,非常的難過,我甚至自責自己已然算不得一個男人,可是我還是要硬著心腸,對她道:“要走了嗎。”


    這不是詢問,更不是疑問,這是斥責,是責令,是申斥。


    蕙英果然如我想的那樣,這四個字,讓她哭出了聲,而且滿臉的驚異,她甚至在那個瞬間會質疑我到底還是不是那個與她朝夕共處的男人了!


    但是我就是想要這樣,而且是必須要這樣,不然的話,我所做的一切,一切的傷痛,一切的硬心腸,一切的忍耐,就都將化作泡影。


    我還需要再加一把火,所以,我接著冷著我的聲音,沒有一絲生氣的,沒有任何情感的對她說了又一句“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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